◎陳祖芬
2月3日,我不能不麵對最痛苦的時刻——上醫院。在這裏,哈佛為我們買了醫療保險,哈佛的醫院也不遠。可夢溪隻要還撐得過去,是決不願去看病的。
但是今天,我們隻好走向醫院了,好像走向世界末日。昨天在街上走,皮靴一腳一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感受那種把腳埋進雪地的愜意。
昨夜一場雨,把積雪衝洗個幹淨。今天的氣溫突然升到華氏55度(華氏32度相當於攝氏零度)。草地綠茸茸的,紅磚牆紅磚地,在陽光下煥發著光澤。
走進醫院,更覺得春光明媚——候診的學生們全在讀書。一個金發女孩,肩背書包立在腳下紅牆旁,黑上衣的袖子高高地挽起,右手按著一本書,左手往擱在腿上的本子上寫筆記。一個金發男孩,在雙腿上攤開一本大厚書,嘴裏咬著一支黃色畫道筆,一動不動地看書,像一座圖書館前的雕像。又一個稚氣的金發男孩,右手托著左肘,左手舉著本書,雙腳稚氣地內八字地對著。整個人就像他的白色T恤般純淨。
這裏,與其說是醫院,還不如說是哈佛的又一座圖書館。連上了年齡的人也都在看書。以前在醫院候診室,常常看到病人的愁苦。在這裏,找不到愁苦,隻看到自信,一種對自我的期望值的追求和自信。
找不到醫院的感覺。
護士把我們帶進一問屋子等醫生,可親地,可掬地。她輕輕拉上門走了出去。一會兒有人輕輕敲門,那麼輕柔,好像不好意思驚擾我們。
我趕緊說請進,倒好像我是這屋的主人。“客人”笑盈盈地進來了,哦,是醫生!明明知道是病人在等她,卻好像是她到朋友家來做客。她歡快地和我們打招呼,拉著夢溪說見到他很高興。又說她丈夫剛從中國回來,老友重逢似的。
哦,找不到醫院的感覺。
我們歡慶沒成為百萬富翁
2月2013午夜夢溪又過敏了,而且來勢凶猛,不能不去醫院急診。
醫院大門關著,門旁貼一條,清楚地寫明要走邊門從地下室進入。到邊門地下室,一位女警衛告訴我們,坐電梯上到三樓。果然,一到三樓,就溫暖如春——一位值班女士隻穿短袖和花裙,紅潤豐滿的臉蛋,叫人想起草莓冰淇淋。
一位夜班醫生走到櫃台後填寫病曆。他那年輕的臉上,填寫著一臉敬業。因過度疲勞,他的臉色、眼睛和頭發,好像一概蒼白了。他走進去,又走出來填寫什麼,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到和白大褂渾然一體的蒼白。
待他又走進去時,那草莓冰淇淋對我們甜甜地奶油地說:“對不起讓你們等太久了。”
哦,不!人坐在這裏,就有了一種踏實感、安定感。雖然我想,好像醫院藥房關了。那麼我們怎麼取藥呢?
“夢溪劉”,終於那位男醫生拿著夢溪的病曆卡來了。依然蒼白著。
一個人疲勞成這樣,是笑不出來的。我們向他走去,他笑個燦爛,用中文講:“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