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月的痛(5)(1 / 3)

一直無法入睡。五更的時候,母親迷迷糊糊剛睡著,就聽見素尖利的叫喊聲,救命啊!那聲音像一聲令人心驚肉跳的狼號,讓黎明寂靜的山村籠罩在一片緊張和恐怖之中。父親和母親從炕頭上爬起來,裹上衣服,趿拉著鞋子就往裏屋跑。

裏屋的門關子插得很緊,父親使勁地拍打,沒人來開門。隻有素的尖叫聲一聲緊似一聲地擊打人們早晨還沒完全複蘇的神經。父親使出全身氣力,奪開了門扇,進到裏屋,隻見大哥跪在炕頭上,右手提著一把菜刀。素還躺在被子裏,額頭上一個血口汩汩地往外冒著鮮紅的血水,枕頭和被子都被染成了鮮紅的顏色。母親嚇慌了,從櫃子裏拖出一件白襯衣就按在素的頭上。父親奪下大哥手裏的菜刀,罵了一聲“畜生”,把大哥一把從炕頭上拉下來。大哥就兩腿簸箕樣大叉著癱坐在地上。

街坊鄰居都被素的尖叫聲驚醒了,朝我家圍攏而來。大家七手八腳幫素穿上衣服,用被子裹了素,抬到一輛馬車上,母親哭著坐上馬車和父親護著素往鎮衛生院去了。

大家隻顧了素的安危,卻忘了大哥的死活。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鮮紅的血從炕頭上一直滴在門口,一路滴到了大街上。那鮮紅的顏色讓大哥眼前又出現了那個鮮紅的影子,他從地上爬起來,從血色的枕頭下摸出一小瓶安眠藥,走到廚房,取了馬勺,在水缸裏舀了半勺冷水,“咕咚”一聲把所有的藥片都喝了下去。

然後回到裏屋,打開老櫃子,取出一床疊得方方正正的大紅花嶄新被子和褥子。這是母親準備給他結婚用的,他說,媽,你給我做的新人被子,我等不及了,我提前蓋了。他卷了被子走到西小屋。

西小屋一直都沒有人住,裏麵喂了一隻小羊羔。西小屋有一個很窄的炕頭。大哥拉開西小屋的柵欄門,進去,又把柵欄門關好了。回頭看見小羊羔柔和地看著他。他摸了摸小羊羔雪白的頭毛,就把褥子和被子鋪在炕頭上。他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這床柔軟的被子,撫摸被子上那一團團的牡丹花。他知道這是母親專門為他準備的。可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脫了鞋,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哦,多麼柔和,多麼溫暖。他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素的刀口縫了五針,素脫離了危險。醫生說,再用一點勁,可就沒命了,不過額頭上要留下一個刀疤。素就哭了,說以後可怎見人啊!醫生說,沒事,拿頭發一蓋就看不見了。素的家人卻不依不饒,說毀容是重罪,非把大哥送進監獄。本來纖弱的母親,此刻卻表現出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冷靜與堅強。她一邊守在醫院伺候素,給素的家人說好話,一邊在腦子裏思索著解救兒子的法子。

我和二哥是跟著馬車把素送到鎮醫院才返回來的。回來就看見了警察,他們在屋子裏到處翻騰。我倆站在門口不敢動。一個精瘦的老警察問,你大哥呢?二哥說,不知道。他又問,是不是畏罪潛逃了?二哥點了點頭。

他又問,你看見他朝哪個方向跑了?二哥就莫名其妙地用手指了指東南方向。警察把那把菜刀用一塊破布裹起來拿走了,朝著東南方向走了。

警察走後,我和二哥院裏院外尋找大哥,連影子也沒有。我拉著二哥跑到老西屋,也沒有。回到家,我倆傻愣愣地看著地上的血滴,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二哥是去喂羊羔的時候發現大哥的。他似乎睡得很沉,二哥走過去,叫了幾聲哥,他沒吭聲,二哥用手摸了摸他的頭是溫熱的。二哥想,大哥砍了人,一定是累了,讓他睡吧。

母親在夜夜無眠的日子裏,終於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救大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