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紀念楊賢江先生(1 / 1)

賢江先生去世一十八年,我們才來紀念他,以前隻是記在心頭,沒有為他開過會,寫過紀念文字。

我跟賢江先生在商務印書館相識,同在編譯所。他編《學生雜誌》,可不是主編。他一方麵顧到主編人的意旨(在當時也算不得高明的意旨),一方麵不肯放鬆讀者的利益,居然使《學生雜誌》在學生界起了不小的作用,現在的中年人還記住民國十幾年間《學生雜誌》給他的影響。這件事看似平常,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他的生活最有規律。工作時間以外,什麼時候讀書,什麼時候運動,很少有更改;偶爾去看他,見他必恭必敬的坐在那裏用功,立刻想起這是他的讀書時間,就不好意思多坐了。我好幾次猜想,他這麼認真,大概受過理學家那一套說法的影響,後來知道果然。但是他那時候已經是個革命者了。從階級意識說,從唯物唯心的觀點說,革命者跟理學家截然不同。然而在凡事認真這一點上,彼此是相同的(那些假冒的當然不能算在內)。從理學轉到革命的似乎很有幾位,惲代英先生也是一個。

他怎樣幹革命活動,我不大清楚。隻知道到編譯所來看他的人很多,會客室裏時常可以見著他。青年們對他很有信仰,開什麼會往往找他去演說。他曾經邀我加入共產黨,有一天,他叫我晚上就去行入黨式,我沒有答應他。

他平時研讀跟著譯的大多在社會科學跟教育方麵。他對於教育的見解,現在看來也還是正確的。本來,隻要認定教育並非孤立的事項,隻要認定教育該為什麼人服務,見解就錯不到哪裏去。我想,如果他健在到今天,也許早就到老解放區幹了多年的教育工作吧。憑他的認真精神,配合著解放區裏色色求其土生土長的風尚,在教育上該會有不少的貢獻。

他講究衛生,經常作健身操,挺挺的高高的身軀,肩膀寬闊,臉色紅紅的,誰都看得出他是個標準的健康人。不料他忽然病起來了,我現在已經記不清,好像是肺結核。隻記得去看他的時候,他不是靜靜的坐著就是靜靜的躺著,說需要多休養。後來病侵入了腎髒,醫治總不見好。他的夫人韻漪照料他無微不至,不說自己勞困,隻為他的病在他看不見的時候皺眉。最後到日本去治,割了一個腎髒,經過相當好。可是不幾天突然轉變,他去世了。韻漪帶回來他的骨灰。

十幾年來,韻漪在學校擔任教師,艱苦的生活,勤勞的服務,直到如今。朋友間都說她不愧為革命者的遺族。一個兒子在抗戰期間進了蘇北解放區,就沒有消息,曆年來托有關方麵詳細打聽,毫無結果。朋友們都想,恐怕犧牲了,可不敢當她的麵說。最近上海傳來消息說她的兒子有了著落,大家替她歡喜,她的歡喜當然可想而知了。

194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