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詩歌卷(1)(2 / 3)

那吟‘餘霞散成綺,澄江淨如練’的

謝將軍,詩既作的那樣好——真好!——

但是哪裏像我這樣地坎坷潦倒?”

然後,撐起胸膛,他長長地歎了一聲。

隻自身的影子點點頭,再沒別的同情?

這歎聲,便似乎遠的沙汀上一聲鳥語,

叫不應回音,隻悠悠地獨自沉沒,

終於無可奈何,被寬嘴的寂靜吞了。

“啊!‘澄江淨如練’,這種妙處誰能解道?

記得那回東巡浮江的一個春天——

兩岸旌旗引著騰龍飛虎回繞碧山——

果然如是,果然是白練滿江……

唔?又講起他的事了?冤枉啊!冤枉!

夜郎有的是酒,有的是月,我豈怨嫌?

但不記得那天夜半,我被捉上樓船!

我企望談談笑笑,學著仲連安石們,

替他們解決些紛糾,掃卻了胡塵。

哈哈!誰又知道他竟起了野心呢?

哦,我竟被人賣了!但一半也怪我自身!”

這樣他便將那成灰的心漸漸扇著,

到底又得痛飲一頓,澆熄了愁的火,

誰知道這愁竟像田單的火牛一般:

熱油淋著,狂風煽著,越奔火越燃,

畢竟雖燒焦了骨肉,犧牲了生命,

那束刃的采帛卻煥成五色的龍文:

如同這樣,李白那煎心烙肺的愁焰,

也便燒得他那幻象的輪子急轉,

轉出了滿牙齒上攢著的“麗藻春葩”。

於是他又講,“月兒!若不是你和他,”

手指著酒壺,“若不是你們的愛護,

我這生活可不還要百倍地痛苦?

啊!可愛的酒!自然賜給伊的驕子——

詩人底恩俸!啊,神奇的射愁的弓矢!

開啟瓊宮的管鑰!瓊宮開了:

那裏有鳴泉漱石,玲鱗怪羽,仙花逸條;

又有瓊瑤的軒館同金碧的台榭;

還有吹不滿旗的靈風推著雲車,

滿載霓裳縹緲,彩佩玲瓏的仙娥,

給人們頒送著馳魂宕魄的天樂。

啊!是一個綺麗的蓬萊的世界,

被一層銀色的夢輕輕地鎖著在!”

“啊!月呀!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

當我看你看得正出神的時節,

我隻覺得你那不可思議的美豔,

已經把我全身溶化成水質一團,

然後你那提挈海潮的全副的神力,

把我也吸起,浮向開遍水鑽花的

碧玉的草場上;這時我肩上忽展開

一雙翅膀,越張越大,在空中徘徊,

如同一隻大鵬浮遊於八極之表。

哦,月兒,我這時不敢正眼看你了!

你那太強烈的光芒刺得我心痛。……

忽地一陣清香攬著我的鼻孔,

我吃了一個寒噤,猛開眼一看……

哎呀!怎地這樣一副美貌的容顏!

醜陋的塵世!你哪有過這樣的副本?

啊!布置得這樣調和,又這般端正,

竟同一闋鸞鳳和鳴的樂章一般!

哦,我如何能信任我的這雙肉眼?

我不相信宇宙間竟有這樣的美!

啊,大膽的我喲,還不自慚形穢,

竟敢現於伊前!——啊!笨愚呀糊

塗!——

這時我隻覺得頭昏眼花,血凝心冱;

我覺得我是汙爛的石頭一塊,

被上界的清道夫拋擲了下來,

擲到一個無垠的黑暗的虛空裏,

墜降,墜降,永無著落,永無休止!”

月兒初還在池下絲絲柳影後窺看,

像沐罷的美人在玻璃窗口晾發一般;

於今卻已姍姍移步出來,來到了池西;

夜颸的私語不知說破了什麼消息,

池波一皺,又惹動了伊嫻靜的微笑。

沉醉的詩人忽又戰巍巍地站起了,

東倒西歪地挨到池邊望著那晶波。

他看見這月兒,他不覺驚訝地想著:

如何這裏又有一個伊呢?奇怪!奇怪!

難道天有兩個月,我有兩個愛?

難道剛才伊送我下來時失了腳,

掉在這池裏了嗎?——這樣他正疑著……

他腳底下正當活潑的小澗注入池中,

被一叢剛勁的菖蒲鯁塞了喉嚨,

便咯咯地咽著,像喘不出氣的嘔吐。

他聽著吃了一驚,不由得放聲大哭:

“哎呀!愛人啊!淹死了,已經叫不出聲了!”

他翻身跳下池去了,便向伊一抱,

伊已不見了,他更驚慌地叫著,

卻不知道自己也叫不出聲了!

他掙紮著向上猛踴,再昂頭一望,

又見圓圓的月兒還平安地貼在天上。

他的力已盡了,氣已竭了,他要笑,

笑不出了,隻想道:“我已救伊上天了!”

(本詩出自《紅燭·李白篇》。《李白之死》係聞一多就學清華學校時所作,是詩人早期創作的長詩之一。)

劍匣

I built my soul a lordly pleasurehouse,

Wherein at ease for aye to dwell,

……

And“While the world runs round and round,”I said,

“Reign thou apart,a quiet king,

Still as,while saturn whirls,his steadfast shade

Sleeps on his luminous ring”

To which my soul made answer readily:

“Trust me in bliss I shall abide

In this great mansion,that is built for me,

So royalrich and wide”

——Tennyson此段引詩出自英國詩人丁尼生(Alfred Tennyson,1809—1892)的《藝術的宮殿》。據現代詩人綠原的翻譯,其大意是:我為我的靈魂築起一棟巍峨的別館,好讓它在裏麵優遊歲月直到永遠。……而“當世界兜著圈子奔忙時”,我說,“你在一旁臨禦著,像一位無為的國王,寧靜有如土星旋轉之際,它穩定的陰影停落在它燦爛的光環之上”。於是我的靈魂立即作出答複:“哦,讓我享此天福,我將安居在如此富麗而寬廣的這座為我們築的華屋。”——丁尼生

在生命的大激戰中,

我曾是一名蓋世的驍將。

我走到四麵楚歌的末路時,

並不同項羽那般頑固,

定要投身於命運的羅網。

但我有這絕島作了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