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詩歌卷(4)(2 / 3)

果同快馬狂蹄一般地奔騰。

那騎者還仿佛吼著:

“盡可多多創造快樂去填滿時間;

哪可活活縛著時間來陪著快樂?”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最初發表於1920年10月8日《清華周刊》第193期,後收入《紅燭》。)

快樂

快樂好比生機:

生機的消息傳到綺甸,

群花便立刻

披起五光十色的繡裳。

快樂跟我的

靈魂接了吻,我的世界

忽變成天堂,

住滿了柔豔的安琪兒!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

美與愛

窗子裏吐出嬌嫩的燈光——

兩行鵝黃染的方塊鑲在牆上;

一雙棗樹的影子,像堆大蛇,

橫七堅八地睡滿了牆下。

啊!那顆大星兒!嫦娥的侶伴!

你無端絆住了我的視線;

我的心鳥立刻停了他的春歌,

因他聽了你那無聲的天樂。

聽著,他竟不覺忘卻了自己,

一心隻要飛出去找你,

把監牢的鐵檻也撞斷了;

但是你忽然飛地不見了!

屋角的淒風悠悠歎了一聲,

驚醒了懶蛇滾了幾滾;

月色白得可怕,許是惱了?

張著大嘴的窗子又像笑了!

可憐的鳥兒,他如今回了,

嗓子啞了,眼睛瞎了,心也灰了;

兩翅灑著滴滴的鮮血——

是愛的代價,美的罪孽!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原載於1921年3月11日《清華周刊》第211期,署名“風葉”,後收入《紅燭》。)

幻中之邂逅

太陽落了,責任閉了眼睛,

屋裏朦朧的黑暗淒酸的寂靜,

鉤動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感情,

——快樂和悲哀之間的黃昏。

仿佛一簇白雲,濛濛漠漠,

擁著一隻素氅朱冠的仙鶴——

在方才淌進的月光裏浸著,

那娉婷的模樣就是他麼?

我們都還沒吐出一絲兒聲響;

我剛才無心地碰著他的衣裳,

許多的秘密,便同奔川一樣,

從這摩觸中不歇地衝洄來往。

忽地裏我想要問他到底是誰,

抬起頭來……月在哪裏?人在哪裏?

從此猙獰的黑黯,咆哮的靜寂,

便擾得我輾轉空床,通夜無睡。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最初發表於1921年9月15日《清華周刊》第223期,原題《夜來之客》,署名“風葉”。)

貢臣

我的王!我從遠方來朝你,

帶了滿船你不認識的,

但是你必中意的貢禮。

我興高采烈地航到這裏來,

哪裏知道你的心……唉!

還是一個涸了的海港!

我悄悄地等著你的愛潮澎漲,

好浮進我的重載的船艘;

月兒圓了幾周,花兒紅了幾度,

還是老等,等不來你的潮頭!

我的王!他們講潮汐有信,

如今叫我怎樣相信他呢?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原載於1922年4月4日《清華周刊·雙四節特刊》,原題為《進貢者》,署名“一多”。)

遊戲之禍

我酌上蜜酒,燒起沉檀,

遊戲著膜拜你:

沉檀燒地太狂了,

我忙拿密酒來澆他;

誰知越澆越烈,

竟惹了焚身之禍呢!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

啊!我的靈魂的靈魂!

我的生命的生命,

我一生的失敗,一生的虧欠,

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補足追償,

但是我有什麼

可以求於你的呢?

讓我淹死在你眼睛的汪波裏!

讓我燒死在你心房的熔爐裏!

讓我醉死在你音樂的瓊醪裏!

讓我悶死在你呼吸的馥鬱裏!

不然,就讓你的尊嚴羞死我!

讓你的酷冷凍死我!

讓你那無情的牙齒咬死我!

讓那寡恩的毒劍螫死我!

你若賞給我快樂,

我就快樂死了;

你若賜給我痛苦,

我也痛苦死了;

死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死是我對你無上的貢獻。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原載於1922年4月4日《清華周刊·雙四節特刊》,署名“一多”。)

深夜的淚

生波停了掀簸;

深夜啊!——

深默的寒潭!

澈虛的古鏡!

行人啊!

回轉頭來,

照照你的顏容吧!

啊!這般憔悴……

輕柔的淚,

溫熱的淚,

洗得淨這仆仆的征塵?

無端地一滴滴流到唇邊,

想是要你嚐嚐它的滋味;

這便是生活的滋味!

枕兒啊!

緊緊地貼著!

請你也嚐嚐它的滋味。

唉!若不是你,

這腐爛的骷髏,

往哪裏靠啊!

更鼓啊!

一聲聲這般急切;

便是生活的戰鼓吧?

唉!擂斷了心弦,

攪亂了生波……

戰也是死,

逃也是死,

降了我不甘心。

生活啊!

你可有個究竟?

啊!宇宙的生命之酒,

都將酌進上帝的金樽。

不幸的浮漚!

怎地偏酌漏了你呢?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原載於1922年4月4日《清華周刊·雙四節詩刊》,署名“一多”。)

十一年一月二日作

哎呀!自然的太失管教的驕子!

你那內蘊的靈火!不是地獄的毒火,

如今已經燒得太狂了,

隻怕有一天要爆裂了你的軀殼。

你那被愛蜜餞了的肥心,人們講,

本是為滋養些嬉笑的花兒的,

如今卻長滿了愁苦的荊棘——

他的根已將你的心越捆越緊,越纏越密。

上帝啊!這到底是什麼用意?

唉!你(隻有你)真正了解生活的秘密,

你真是生活的唯一的知己,

但生活對你偏是那樣地凶殘:

你看!又是一個新年——好可怕的新年!——

張著牙戟齒鋸的大嘴招呼你上前;

你退既不能,進又白白地往死嘴裏鑽!

高步遠蹠的命運

從時間的沒究竟的大道上踱過;

我們無足輕重的蟻子

糊裏糊塗地忙來忙去,不知為什麼,

忽地裏就斷送在他的腳跟底……

但是,那也對啊!……死!你要來就快來,

快來斷送了這無邊的痛苦!

哈哈!死,你的殘忍,乃在我要你時,你不來,

如同生,我不要他時,他偏存在!

(本詩出自《紅燭·雨夜篇》。)

花兒開過了

花兒開過了,果子結實在了:

一春的香雨被一夏的驕陽炙幹了,

一夏的榮華被一秋的饞風掃盡了。

如今敗葉枯枝,便是你的餘剩了。

天寒風緊,凍啞了我的心琴;

我慣唱的頌歌如今竟唱不成。

但是,且莫傷心,我的愛,

琴弦雖不鳴了,音樂依然在。

隻要靈魂不滅,記憶不死,縱使

你的榮華永逝(這原是沒有的事),

我敢說那已消的春夢的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