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詩原載於1925年10月5日《晨報副鐫》第49期。)
漁陽曲
白日的光芒照射著朱夢,
丹墀上默跪著雙雙的桐影。
宴飲的賓客坐滿了西廂,
高堂上虎踞著他們的主人,
高堂上虎踞著威嚴的主人。
叮東,叮東,
沉默彌漫了堂中,
又一個鼓手,
在堂前奏弄,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銀玉碟——嚐不遍燕脯龍肝,
鸕鶿勺子瀉著美酒如泉,
杯盤的交響鬧成鏗鏘一片,
笑容堆皺在主人的滿臉——
啊,笑容堆皺了主人的滿臉。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它清如鶴淚,
它細似吟蛩;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你看這鼓手他不像是凡夫,
他儒冠儒服,定然腹有詩書;
他宜乎調度著更幽雅的音樂,
粗笨的鼓棰不是他的工具,
這雙鼓棰不是這手中的工具!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像寒泉注淌,
像雨打梧桐;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你看他敲著靈鼉鼓,兩眼朝天,
你看他在庭前繞一道長弧線,
然後徐徐地步上了階梯,
一步一聲鼓,越打越酣然——
啊,聲聲的壘鼓,越打越酣然。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陡然成急切,
忽又變沉雄;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坎坎的鼓聲震動了屋宇,
他走上了高堂,便張目四顧,
他看見滿堂縮瑟的豬羊,
當中是一隻磨牙的老虎。
他偏要撩一撩這隻老虎。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這不是頌德,
也不是歌功;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他大步地跨向主人的席旁,
卻被一個班吏匆忙地阻擋;
“無禮的奴才!”這班吏吼道,
“你怎麼不穿上號衣,就往前瞎闖?
你沒有穿號衣,就往這兒瞎闖?”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分明是咒詛,
顯然是嘲弄;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他領過了號衣,靠近欄杆,
次第的脫了皂帽,解了青衫,
忽地滿堂的目珠都不敢直視,
仿佛看見猛烈的光芒一般,
仿佛他身上射出金光一般。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他赤身露體,
他聲色不動;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真個與眾不同!
真個與眾不同!
滿堂是恐怖,滿堂是驚訝,
滿堂寂寞——日影在石欄杆下;
飛起了翩翩一隻穿花蝶,
灑落了疏疏幾點木犀花,
庭中灑下了幾點木犀花。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莫不是酒醉?
莫不是癲瘋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定當與眾不同!
定當與眾不同!
蒼黃的號褂露出一隻赤臂,
頭顱上高架著一頂銀盔——
他如今換上了全副裝束,
如今他才是一個知禮的奴才,
他如今才是一個知禮的奴才。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像狂濤打岸,
像霹靂騰空;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他在主人的席前左右徘徊,
鼓聲愈漸愈昂,越加慷慨;
主人停了玉杯,住了象箸,
主人的麵色早已變作死灰,
啊,主人的麵色為何變作死灰?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擂得你膽寒,
撾得你發聳;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猖狂的鼓聲在庭中嘶吼,
主人的羞惱哽塞咽喉,
主人將喚起威風,嘔出怒火,
誰知又一陣鼓聲撲上心頭,
把他的怒火撲滅在心頭。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像魚龍走峽,
像兵甲交鋒;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堂下的鼓聲忽地笑個不止,
堂上的主人隻是坐著發癡;
洋洋的笑聲灑落在四筵,
鼓聲笑破了奸雄的膽子——
鼓聲又笑破了主人的膽子!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席上的主人
一動也不動;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定當與眾不同!
定當與眾不同!
白日的殘輝繞過了雕楹,
丹墀上沒有了雙雙的桐影。
無聊的賓客坐滿了兩廂,
高堂上呆坐著他們的主人,
高堂上坐著喪氣的主人。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懲斥了國賊,
庭辱了梟雄;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真個與眾不同!
真個與眾不同!
(本詩原載於1925年3月《小說月報》第16卷第3號。)
醒呀
(眾)天雞怒號,東方已經白了,
慶雲是希望開成五色的花。
醒呀,神勇的大王。醒呀!
你的鼾聲真和緩得可怕。
他們說長夜閉熄了你的靈魂,
長夜的風霜是致命的刀。
熟睡的神獅呀,你還不醒來?
醒呀,我們都等候得心焦了!
(漢)我叫五嶽的山禽奏樂,
我叫三江的魚龍舞蹈。
醒呀!神的元首,醒呀!
(滿)我獻給你長白的馴鹿,
我獻給你黑龍的活水,
醒呀!勇武的單於,醒呀!
(蒙)我有大漠供你的馳驟,
我有西套作你的庖廚。
醒呀!偉大的可汗,醒呀!
(回)我給你築碧玉的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