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又給帶回家;
論顏色本不算漂亮。
因此我就到處種播,
讓同調的人去尋求,
當那花下埋著的我,
是一具無名的屍首。
有的種子喂了野鳥,
有的讓風霜給摧殘,
但總有幾朵會碰巧
開起來像稀星一般。
年年野外總有得開,
春來了,不幸的人們
也不愁沒有得花戴,
雖則我早已是古人。
(本詩原載於1929年11月10日《新月》第2卷第9號。)
白朗寧夫人的情詩
一
我想起昔年那位希臘的詩人,
唱著流年的歌兒——可愛的流年,
渴望中的流年,一個個的宛然
都手執著頒送給世人的禮品:
我沈吟著詩人的古調,我不禁
淚眼發花了,於是我漸漸看見
那溫柔淒切的流年,酸苦的流年,
我自己的流年,輪流擲著暗影,
掠過我的身邊。馬上我就哭起來
我明知道有一個神秘的模樣,
在背後揪住我的頭發往後掇,
正在掙紮的當兒,我聽見好像
一個厲聲“誰掇著你,猜猜!”
“死。”我說。
“不是死,是愛。”他講。
二
可是在上帝的全宇宙裏,總共
才有三個人聽見了你那句話——
除了講話的你,聽話的我,便是他——
上帝自己!並且我們三人之中,
還有一個答話的……那話來得可凶!
詛得我一陣的昏迷,一陣的眼花……
我瞎了,看不見你了……那一刹那
的隔絕,真是比“死”還要嚴重。
因為上帝一聲“不行”比誰都厲害!
塵世的傾軋搗不毀我們的親昵,
風雷不能屈撓我們,海洋不能更改,
我們的手要伸過峻嶺,互相提攜,
臨了,天空若滾到我們中間來,
我們為星辰起誓,還要更加激勵。
三
我們原不一樣,愛呀,你信不信?
我們的職司和前程都不一樣。
我們倆人的天使迎麵飛來,翅膀
摩著翅膀,大家瞪著驚愕的眼睛。
你想想啊,你乃是後妃的上賓,
滿宮的明眸飛著眼色,請你主掌
歌筵——我這一雙眼睛,不用講,
縱然流著淚,也沒有那樣鮮明。
那麼,你還幹什麼那樣望著我,
站在那燈光輝映的窗欞裏邊
我,一個淒惶流落的歌者,靠著
柏樹上,歌聲通過了黑暗的園亭……
你頭上是聖油——我頭上是露顆;
除了死,你我間的差異怎修得圓?
四
你曾經奉到聖旨召入了宮廷,
翩翩的歌者,你歌著名貴的詩篇,
嬪妃們為你止舞,要你再唱一遍,
人人都注視著你那殷實的歌唇。
你真要抽起我這門閂?你果真
不嫌它辜負了你的手?你想想看,
你能讓你那音樂掉在我這門前,
疊作一層層金色的富麗,你忍不忍?
你再往上瞧瞧這窗欞都被闖破,
蝙蝠和夜鷹的巢窠全在梁上!
我的蟋蟀,應和著你琵琶的高歌,
住聲,別再激起回音來證實荒涼!
我心裏有悲哭聲,正如你在浩歌,
可憐我隻是在孤獨中悲傷。
五
我嚴肅的捧起了我的心來,
像當年綺雷克拉捧著那屍灰壇,
猛然看著你,把灰灑在你身畔。
請看呀,我這心裏藏著的悲哀——
偌大的一堆悲哀!你再看呀,愛,
再看火星在灰堆裏奄奄的爍閃。
假如你肯踩它幾腳,踩熄了火焰,
倒也罷了。可惜你不肯那般爽快,
偏要等在我身邊,等一陣狂風,
把死灰又吹活……我真為你擔憂,
愛呀,那頭上的桂冠原不中用,
它不能給你做什麼的保障。回頭
死灰又燒著了,小心火焰一迸,
燒焦了頭發。快走遠些呀!走。
六
走遠些。可是我心裏覺著,從今
我永遠要在你的身影裏糾纏。
從今我徘徊在我的生命的門前,
再不能一人私自的驅使我的靈魂,
也不能再把這手往日光裏伸,
像從前那樣,覺不到你的指尖,
碰上我的掌心。劫運教萬重雲山
阻隔了我們,卻不知道你的心,
還躲在我心裏跳成雙響的脈息。
酒漿總嚐得出葡萄的滋味,
我的起居和夢寐裏也少不了你。
我為自身祈禱著上帝的慈悲,
他聽見的姓名那個卻是你的,
他在我眼眶裏看出兩人的眼淚。
七
我想全世界的麵目已經改變,
自從我聽見你那靈魂的步履
經過我的身邊,悄悄的走去,
通過了我和幽冥的邊塞之間。
我跌進那幽冥的絕壑,心裏盤算,
定是沒救了,誰知道卻是過慮……
愛把我一手撈起,還教了我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