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詩歌卷(10)(1 / 3)

一刹那的永恒——一陣異香,最神秘的

肅靜,(日,月,一切星球的旋動早被

喝住,時間也止步了,)最渾圓的和平……

我聽見閶闔的戶樞砉然一響,

傳來一片衣裙的——那便是奇跡——

半啟的金扉中,一個戴著圓光的你!

(本詩原載於1931年1月20日《詩刊》創刊號。)

八教授頌

新中國的

學者,

文人,

思想家,

一切最可敬佩的二十世紀的經師和人師!

為你們的固執,

為你們的愚昧,

為你們的snobbery,

為你們替“死的拉住活的”挽救了

五十年文化

遺產的豐功偉烈,

請接受我這隻海貝,

聽!

這裏

通過遼遠的未來的曆史長廊,

大海的波濤在讚美你。

政治學家

伊尹

呂尚

管仲

諸葛亮

“這些,”你搖搖頭說,

“有經綸而缺乏戲劇性的清風亮節。”

你的目光繼續在灰塵中搜索,

你發現了《高士傳》:

那邊,

在遼遠的那邊,

汾水北岸,

藐姑射之山中,

偃臥著四個童顏鶴發的老翁,

忽而又飄浮在商山的白雲裏了,

回頭卻變作一顆客星,

給洛陽的欽天監吃了一驚,

(趕盡是光武帝的大腿一夜給人壓麻了)

於是一陣笑聲,

又隱入七裏瀨的花叢裏去了……

於是你笑了。

這些獨往獨來的精神,

我知道,

是你最心愛的,

雖然你心裏也有點憂慮……

於是你為你自己身上的

西裝褲子的垂直線而苦惱,

然而你終於棄“軒冕”如敝屣了。

你惋惜當今沒有唐太宗,

你自己可不屑做魏徵。

你明知沒有明太祖,

可還要耍一套方孝孺;

你強占了危險的尖端,

教你的對手捏一把汗。

你是如何愛你的主角(或配角)啊!

在這曆史的最後一出“大軸子”裏,

你和他——你的對手,

是誰也少不了誰,

雖則——

不,

正因為

在劇情中,

你們是勢不兩立的——

你們是相得益彰的勢不兩立。

正如他為愛他自己

而深愛著你,

你也愛的對手,

為了你真愛你自己。

二千五百年個人英雄主義的幽靈啊!

你帶滿了一身發散黴味兒的榮譽,

甩著文明杖,

來到這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公園裏散步;

你走過的地方,

是一陣陰風;

你的口才——

那懸河一般傾瀉著的通貨,

是你的零用錢,

你的零用錢愈花愈有,

你的通貨永遠無需兌現。

幽靈啊!

今天公園門口

掛上了“遊人止步”的牌子,

(它是幾時改作私園的!)

現在

你的零用錢,

即便能兌現,

也沒地方用了。

請回吧,

可敬愛的幽靈!

你自有你的安樂鄉,

在藐姑射的煙霧中,

在商山的白雲中,

在七裏瀨的水聲中,

回去吧,

這也不算敗興而返!

三三(一九四四)年七月一日

(本詩原載於1948年6月11日《詩聯叢刊》第1期和1986年《北京盟訊》第7期。)

相遇已成過去

歡悅的雙睛,激動的心;

相遇已成過去,到了分手的時候,

溫婉的微笑將變成苦笑,

不如在愛剛抽芽時就掐死苗頭。

命運是一把無規律的梭子,

趁悲傷還未成章,改變還未晚,

讓我們永為素絲的經緯線;

永遠皎潔,不受俗愛的汙染。

分手吧,我們的相逢已成過去,

任心靈忍受多大的饑渴和懊悔。

你友情的微笑對我已屬夢想的非分,

更不敢企求叫你深情的微喟。

將來有一天也許我們重逢,

你的風姿更豐盈,而我則依然憔悴。

我的毫無愧色的爽快陳說,

“我們的緣很短,但也有過一回。”

我們一度相逢,來自西東,

我全身的血液,精神,如潮洶湧,

“但隻那一度相逢,旋即分道。”

留下我的心永在長夜裏怔忡。

舊體詩

擬李陵與蘇武詩三首

三載同偃息,參商在須臾,

繾綣情難已,握手且踟躕。

長城界夷夏,飛鳥苦難窬,

從茲不想見,老死各一隅。

豈無盈尊酒,強歡留斯須,

歸期不可誤,勉子慎征軀!

送子止河梁,日暮難前之。

老馬蕭蕭鳴,掉尾作長辭。

明日行路難,便當長相思!

路惡有時盡,相思無刹時;

歸時慰妻孥,團或有期。

我識別離苦,一日如三秋。

仰首思故人,白雲空悠悠;

舉目胥非類,言笑難與酬;

朝庭賞歸使,詎知留者愁!

人生有離合,崇德勿相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