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忽略知識青年從軍的政治意義,這是民主怒潮中最英勇的急先鋒。
先盡義務,不怕權利不來,人民進步了,政府也必然進步!
至於在君政治下,那不屬於管家階級的不會想,不會講的人群,在主人眼裏原是附屬於土地上的一種資產,既是資產,就可被愛惜,也可供揮霍,全憑主人的高興,所以賣命幾乎是這般人不容旁貸的責任。所謂“寓兵於農”,便等於說:“勞了力的還要賣命,賣命的也要勞力。”
為什麼沒聽說:“寓兵於士”呢?是否“好人”既不屑勞力,更說不上賣命呢?好了,君主政治下是談不到平等的,所以,我們要民主。但是中華民族抗戰了七年,也還一向是某一種出身的人單獨擔任著“成仁”的工作,這是平等嗎?姑無論在那種不平等的狀態下,勝利未見真能到手,即令能夠,這樣的勝利,與其說是光榮,不如說是恥辱。因此我們又得感謝這群青年,恥辱已經由他們開始洗清了,他們已正式加入了偉大的行列,分擔著艱難的責任。為了他們的行動,從今天起,中國人再無須有“好人”與“非好人”的分別,又是知識青年從軍所代表的重大的社會意義,這一點也是我們不應忽略的。
知識青年從軍運動剛在發軔的期間,它的規模還不夠廣大,但它的意義是深遠的,而且豐富的。如何愛護,並培養這個嫩芽,使它滋生,長大,開出燦爛的花,結成肥碩的果,這是國家,社會,尤其是該團各位長官的責任!
但是可愛的孩子們!你們腳下是草鞋,夜間隻有一床軍毯,你們臉上是什麼?
風塵,還是萊色?還有身上的,是瘡疤,還是傷痕?然而我知道,你們還沒上過戰場!長官們,好生看著你們的孩子吧!他們的父母會心疼的,何況這些又是國家的光榮,民族的命脈呢!
(本篇原載於1944年6月4日昆明《正義報》第二版“星期論文”欄。)
可怕的冷靜
一個從災荒裏長成的民族,挨著一切的苦難,總像挨著天災一樣,以麻木的堅忍承受打擊,沒有招架,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呻吟,像冬眠的蟄蟲一般,隻在半死狀態中靜候著第二個春天的來臨,——這樣便是今天的中國,快挨過了第七個年頭的國難,它還準備再挨下去,直到那一天,大概一覺醒來,自然會發現勝利就在眼前。客觀上,戰爭與饑餓本也久已打成一片了,因此,愈是實質的戰鬥員,愈有挨餓的責任,不像人家最前線的人們吃得最好最飽,我們這裏真正的餓莩恰恰就是真正的兵士。抗戰與災荒既已打成一片,抗戰期中的現象,便更酷肖荒年的現象了。照例是災情愈重,發財的愈多,結果貧窮的更加貧窮,富貴的更加富貴。照例是災情嚴重了,呼籲的聲音海外比國內更響,於是救濟的主要責任落在外人身上,而國內人士,相形之下,便愈能顯出他們那“不動心”的沉著而雍容的風度了。現在一切荒年的社會現象在抗戰中又重演一次,不過規模更大,嚴重性更深刻些罷了。但是說來奇怪,分明是痼疾愈深,危機愈大,社會表層偏要裝出一副太平影象的麵孔。配合著冠冕堂皇的要人談話和報紙社評的,是一般社會情緒——今天一個畫展,明天一個堂會,“顧左右而言他”的副刊和小報一天天充斥起來,內容一天比一天軟性化。從抗戰開始以來,沒有見過今天這樣“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的景象,這不知道是肺結核患者臉上的紅暈呢,還是將死前的回光返照!
一部分人為著旁人的剝削,在饑餓中畜生似的沉默著,另一部分人卻在舒適中興高采烈的粉飾著太平,這現象是叫人不能不寒心的,如果他還有一點同情心與正義感的話。然而不知道是為了誰的體麵,你還不能聲張。最可慮的是不通世故而血氣方剛的青年,麵對這種事實,又將作何感想?對了,怕動搖抗戰,但饑餓能抗戰嗎?粉飾饑餓就是抗戰嗎?如果抗戰是天經地義,不要忘記當年的青年,便是撐持這天經地義最有力的支柱,可見青年盲目而又不盲目,在平時他不免盲目,在非常時期他卻永遠是不盲目的。原來非常時期所需要的往往不是審慎,而勇氣,而在這上麵,青年是比任何人都強的。正如當年激起抗戰怒潮的是青年,今天將要完成抗戰大業的力量,也正是這蘊藏在青年心靈中的煩躁。這不是浮動,而是活力的脈搏。
民族必需生存,抗戰必需勝利,在這最高原則之下,任何平時的軌範都是可以暫時擱置的枝節。火燒上了眉毛,就得搶救。這是一個非常時期!
如果老年人中年人能負起責任,那自然更好,但事實上,戰爭先天的是青年人的工作(它需要青年的體質和青年的熱情),所以如果老年人中年人背負起責任,也隻是參加青年的工作,或與青年分工合作,而不是代替青年的工作。戰爭既先天的是青年的工作,那麼戰時的國家就得以青年的意誌為意誌,雖則在戰爭的技術上,老年人中年人的智慧也是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