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賭局”中,有關柳輕侯的資料,主要的部分可以分為幾點:
他是世家子,祖先有戰功,所以他有世襲的爵位,且以此為榮。他自號“輕侯”,不過是一種姿態而已,而且在有意無意間點出了他所襲的爵是“侯”。
他的身高隻有五尺三寸,體重隻有四十八公斤,麵貌姣好如幼女,穿著打扮極講究,美食、美酒、美女、華服都是他所喜愛的;卻極少洗澡。
他練的劍法是以“氣”“勢”和“力”結合成的“霹靂雷霆十三式”,剛烈威猛,天下無雙;可是他平時卻好像連一張椅子都搬不動。
他自命風雅絕俗,有關錢財的事,他從來不聞不問,卻最喜愛黃金。
“隻有黃金才是永恒不變的。”他說,“世上絕沒有任何東西比黃金更真實、更可靠的了。”
他從不殺生,甚至連一隻螞蟻都不願去踩死。
“我隻殺人。”他說,“世上絕沒有任何事比殺人更嚴肅、更神聖。”
同樣的資料,薛大先生也取得了一份。無論誰看過這份資料,都會覺得這個人的性格不但複雜,而且充滿了矛盾。
“這個人就像是兩個極端不同的人絞碎混合後再做出來的。”黃衫老者又歎息又微笑,“隻可惜做得不太好而已。”
“聽說他不但體弱多病,怕見陽光,兩條腿也一長一短,所以生平極少走路。”
“但是他卻能揮舞三十三斤重的巨劍,殺人於瞬息間。”薛大先生沉思著道,“如果沒有天生的神力和艱辛苦練,怎麼能做到這一點?”
這不是假的。
高手決戰,生死一瞬,其間絕不容半分虛假。
“不管怎麼樣,天生體能的限製,有些地方總是無法突破的。”老者說得極有信心,“以他的身材使用那樣的巨劍,轉折變化間,總難免有生硬艱澀處,也就難免會有空隙和破綻。”
老者又在微笑:“你那綿密細膩、變化無窮、滴水不漏卻又無孔不入的‘破雲摘星九九八十一劍’,豈非正好是他的克星?”
那禿頂如鷹、氣勢淩人的中年壯漢忽然笑了笑。
“鬥智曲金發,知劍杜黃衫。”他笑著道,“連杜先生都這麼說,就難怪賭局肯接下這筆五十萬兩黃金的賭注了。”
“黃金五十萬兩?”薛滌纓悚然問,“誰下的賭注?賭誰?”
“財神下的注,賭細腰勝。”
“細腰”當然就是柳輕侯,“財神”卻是一個集團,山西的大地主和錢莊老板組織成的集團,有財力,有魄力,什麼樣的生意都做,什麼樣的錢都賺。
“可是這一次財神隻怕看走了眼。”禿鷹說,“賭局肯接下這筆賭注,當然是十拿九穩,坐贏通吃,就好像莊家手裏抓了副至尊寶。”
禿鷹霍然轉身,一雙精光灼灼的鷹眼,釘子般盯著杜黃衫:“杜先生,你當然早就看清了你手裏拿的是副什麼牌。”
“我?”杜先生淡淡地笑了笑,“這些年來,我手裏既不握劍,也不抓牌,我已經是個無用的老人!”
禿鷹大笑。
“對的對的,很對很對,一個人手裏若已握滿了黃金珠玉,哪裏還有興趣去抓別的?”
他的笑聲驟然停頓:“杜先生,賭局的三位莊家,身份雖然隱秘,可是我至少已經知道其中一位是誰了,因為這幾年每逢有賭局的時候,這位不但知劍而且知人的老先生總是會在附近出現。”
“這位老先生就是我?”
“好像是。”
杜黃衫笑了,笑眼中也有精光閃動,盯著禿鷹。
“那麼閣下呢?”他問,“閣下是不是財神之一?”
禿鷹又大笑:“我若是財神,殺了我的頭,我也不會去賭那個白臉細腰的怪物。”他慢慢地接著說:“隻不過我知道,財神大廟裏現在已經有人來了。”
來的是三個人,三個人看起來都沒有一點財神的樣子。
這裏是後園,園後是山坡,山坡上一片嫣紅,開的也不知是山茶?是桃花?還是杜鵑?花事雖已闌珊,山坡上的花紅卻仍如昨夜的胭脂,還留在少女的麵頰上。
這三個人就是從山坡上走下來的,後牆的小門未鎖,無鶴山莊本來就不是個禁衛森嚴的地方,他們就從山坡上的花紅中走入了後園的紅花裏,穿過了落花片片的青石小徑。
其中兩個人都已將近中年,中等身材,中等衣著,中等臉,腰圍都已比十年前大了十寸,穿一身青緞子夾袍,藍緞麵坎肩,看來就像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隨便你走到街上哪一家像樣一點的店鋪,都可以看到這麼樣一個人坐在櫃台後麵打算盤。
他們攙扶著走過來的一個老人,就不是容易看得到的了,能活到這麼老的人世上已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