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燈籠已熄滅,聽不見人聲,也看不見人影。
趙一刀冷笑道:“不管我們是死是活,你總還要先走一步的。”
白馬張三道:“現在他的頭一定很痛。”
趙一刀道:“我替他治。”刀光一閃,鋼刀忽然已出鞘,一刀往這人脖子上砍了下去。
趙一刀號稱一刀,這一刀之迫急沉猛,當然可想而知,這人的手也握住刀柄,但還未及拔出刀來,隻好翻身先閃避,誰知趙一刀的招式竟在這一刹那間突然改變,橫著一刀,砍在他胸膛上,鮮血亂箭般飆出。
這人慘呼一聲,嘶聲道:“衛天鷹,衛堂主,你一定要……要替我們報仇!”
慘厲的呼聲突然斷絕,他的人也已倒在血泊中。
靜,靜得可怕,雖然還沒有人看見衛天鷹,但每個人心裏卻似已多了一個龐大、神秘、可怕的影子。
趙一刀在靴底上擦幹了刀鋒上的鮮血,苗燒天也取下了那人咽喉上的金環。
白馬張三輕撫著自己的拳頭,雙眉皺得很緊。
朱大少忽然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他們三個人現在總算已真的放心了,但下一個要輪到誰呢?”
白馬張三臉色變了變,盯著苗燒天。
苗燒天冷笑道:“小張三,你放心,下一個絕不是我。”
趙一刀突然大聲咳嗽,道:“好教各位得知,快刀幫已和赤發幫結為兄弟,從此以後,苗幫主的事,就是我趙一刀的事。”
苗燒天哈哈大笑,道:“飯鍋裏的茄子,先撿軟的挑,這句話你懂不懂?”
趙一刀道:“懂。”
苗燒天大笑道:“白馬小張三,下一個是誰,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白馬張三臉如死灰,道:“好,你們好,我也未必就怕了你們。”
苗燒天道:“你試試。”
他手中金環一振,突然撲上了去。
趙一刀道:“苗幫主隻管放心,我在後麵替你掠陣。”
苗燒天獰笑道:“小張三,你來吧。”
白馬張三怒吼一聲,突然搶攻三拳,竟已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苗燒天已是十拿九穩,勝券在握,當然不會跟他拚命,身形半轉,後退了三步,大笑道:“你拚命也沒有用……”
笑聲突然變為怒吼慘叫。
趙一刀已一刀砍在他背脊上,刀鋒砍入骨頭的聲音連慘呼都能蓋住,苗燒天身往前一撲,白馬張三的鐵拳已痛擊他的臉上,又是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
苗燒天倒在欄杆上,手裏金環“叮”地嵌入了欄杆。
他身子用金環支持著,還未倒下,一張臉已流血變形,火焰般燃燒的眼睛也凸出,充滿了驚懼與憤怒,嗄聲道:“趙一刀,你……你這畜生,我死也不會饒了你!”
趙一刀又在靴底擦著刀鋒上的血,長歎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快刀幫早已和白馬幫結為兄弟,誰叫你看不出呢?”
白馬張三哈哈大笑,道:“別人結誓喝血酒,我們喝的卻是藕粉。”
苗燒天咬著牙,一隻手插入腰畔的麻袋。
趙一刀和白馬張三卻不禁後退三步,並肩而立,盯著他的手。
苗燒天現在雖已不行了,但赤發幫驅使五毒的本事,別人還是畏懼三分。
誰知他的手剛伸進去,整個人突然躍起,“砰”地撞上了廊簷,又重重地摔下來,不會動了。
他的手已伸出,一條毒蛇咬在他流血的手背上,仿佛還在欣賞著苗燒天鮮血的美味,正如苗燒天欣賞蛇血的美味一樣。
朱大少長長歎了口氣,搖著頭道:“主人流血,毒蛇反噬……蛇就是蛇,誰若認為它們也會像人一樣講交情,誰就要倒黴了。”
白馬張三冷冷道:“人也未必講交情的。”
趙一刀道:“不錯。”
兩人同時轉身,麵對著朱大少。
朱大少仰頭道:“苗燒天雖然已死了,莫忘記還有赤發九怪。”
趙一刀冷笑道:“赤發九怪早已在地下等著他了,你用不著替他們擔心。”
他的手又握住了刀柄,目光炯炯,瞪著朱大少,突然一個肘拳,打在白馬張三肋骨上,打得真重。
白馬張三整個人竟被打得陀螺般轉了出去,“砰”地,也撞上了欄杆。
他還未及轉身,趙一刀又是一刀!
好快的刀。
血又濺出,他的血更新鮮,苗燒天手背上的蛇,嗅到了血腥,就忽然滑了過來,滑入他的刀口裏。
趙一刀在靴底擦去了刀上的血,冷笑道:“你自己說過,人也不講交情的,與其等你不講交情,倒不如我先不講交情了。”
朱大少點著頭道:“有理有理,對不講交情的人,這法子正是再好也沒有。”
趙一刀轉身笑道:“但我們卻都是講交情的呀。”
朱大少道:“那當然。”
趙一刀哈哈大笑,道:“隻可笑萬金堂和快刀幫已結盟了三年,他們竟一點也不知道。”
朱大少道:“我是個守口如瓶的人。”
趙一刀道:“我也是。”
朱大少微笑道:“所以這件事以後還是一樣沒有人知道。”
03
門外的慘呼,就像是遠處的雞啼一樣,一聲接著一聲。
白玉京臉色蒼白,嘴角帶著冷笑,但目中卻又不禁露出悲傷之色。
他悲傷的並不是這些人,他悲傷的是整個人類--人類的貪婪和殘暴。
袁紫霞的臉色也是蒼白的,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你猜最後留的一個是誰?”
白玉京道:“反正不會是你。”
袁紫霞咬起嘴唇,道:“你……你以為我欺騙了你,所以希望看著我死在你麵前。”
白玉京闔起眼,嘴角的冷笑已變得很淒涼,深歎道:“這並不是你的錯。”
袁紫霞道:“不是?”
白玉京也歎息了一聲,道:“在江湖中混的人,本就要互相欺騙,才能生存,我讓你欺騙了我,就是我的錯,我並不怨你。”
袁紫霞垂下頭,目中也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可是我……”
白玉京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可是你也錯了一次。”
袁紫霞道:“哦?”
白玉京道:“你若以為你可以用手裏的孔雀圖要挾他們,你就錯了。”
袁紫霞道:“為什麼?”
白玉京道:“孔雀圖雖然在你手裏,就等於在他們手裏一樣,隻要他們高興,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拿走的。”
袁紫霞道:“你難道以為我不敢燒了它?”
白玉京道:“你不敢,因為你若燒了它,也是一樣要死,死得更快,而且,以他們的武功,要打滅你手裏的蠟燭,也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袁紫霞道:“可是他們剛才……”
白玉京又打斷了她的話,道:“他們剛才故意那樣做,隻不過是為了要先找個機會殺人,等到沒有人搶奪時,再來拿你的孔雀圖。”他悻悻地接著道,“朱大少做事,一向仔細得很,為了這孔雀圖,他付出的代價已不少,當然絕不肯冒險的。”
袁紫霞霍然回頭,因為這時她已聽到朱大少的笑聲,然後她就看見那黑衣人和朱大少。
朱大少背負著雙手,站在門口,微笑道:“想不到白公子居然也是我的知己。”
袁紫霞失聲道:“你出去,否則我就……”
“燒”字還沒有說出口,突然刀光一閃,她手裏的蠟燭已被削斷。
但燭光並沒有熄滅。
削下的半截蠟燭,還留在刀鋒上。
刀在趙一刀手裏。
他平舉著手裏的刀,冷冷地看著袁紫霞。
袁紫霞麵無血色,忽然咬了咬牙,用力將手裏的孔雀圖向朱大少拋出,大聲道:“拿去!”
趙一刀道:“多謝。”
這兩個字出口,他的人已躥出,反手一刀,挑起了孔雀圖,一腳踏滅了自刀上落下去的蠟燭,趁勢將孔雀圖抄在手裏。
他的手抓得好緊。
袁紫霞突又大聲道:“朱大少,這東西我是給你的,你難道就眼看著它被人搶去?”
趙一刀麵上狂喜之色似又變了。
朱大少卻微笑著道:“我們是自己兄弟,這東西無論誰拿著都一樣。”
袁紫霞道:“你不怕他獨吞?”
朱大少道:“我們是講交情的。”
趙一刀展顏大笑道:“不錯,我們才是真正講交情的,無論誰想來挑撥離間,我就先要他的性命!”
朱大少悠悠然道:“既然如此,你還等什麼,這位袁姑娘現在想必也已頭痛得很了。”
趙一刀獰笑道:“治頭痛我最拿手。”
朱大少道:“我看你最好還是先治白公子,他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絕不忍看著袁姑娘的頭先不痛。”
趙一刀道:“誰先誰後都無所謂,有時我一刀就可以治好兩個人的頭痛。”
朱大少笑道:“這一刀想必好看得很。”
趙一刀大笑道:“保證好看。”
袁紫霞垂下頭,凝視著白玉京,淒然道:“是我害了你……”
白玉京道:“沒關係。”
袁紫霞道:“我隻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白玉京道:“你說。”
袁紫霞道:“有些話我並沒有說謊,無論我做了什麼事,但我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