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街立刻走過去,攬住了她的腰,柔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對我好,所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胡月兒已用力推開了他,冷冷道:“所以你現在就該乖乖地坐著,聽我把七個人的武功來曆告訴你,好好地想個法子對付他們,好好地活著回來,不要讓我做寡婦。”
柳長街隻有坐下來,苦笑道:“你真的已知道那七個人是誰?”
胡月兒道:“這些年來,江湖中被人逼得無路可走的亡命之徒,算起來至少有一兩百個,隻不過有些人武功不夠,有些人年紀太老,相思夫人是絕不會把他們看在眼裏的。”
柳長街道:“這其中當然也還有些人早已死了。”
胡月兒點點頭,道:“所以我算來算去,有可能被相思夫人收留的,最多隻有十三四個。他們之中,又有七個人的可能性最大。”
柳長街道:“你憑哪點算出來的?”
胡月兒道:“因為這七個人不但貪圖享受,而且怕死,隻有怕死的男人,才肯去做女人的奴才。”
柳長街苦笑道:“我不怕死,可是現在我已做了你的奴才。”
胡月兒瞪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不想知道那七個人是誰?”
柳長街道:“想。”
胡月兒道:“你有沒有聽人說過‘小五通’這個人?”
柳長街道:“是不是那個采花盜?”
“五通”本就是江南淫祠中供奉的邪神,“小五通”當然是個采花盜。
胡月兒道:“這人雖然是下五門中最要不得的淫賊,但是輕功掌法都不弱,尤其是身上帶著的那三種煨毒暗器,更是見血封喉,霸道極了。”
柳長街道:“據說他本是川中唐家的子弟,毒門暗器的功夫,當然是有兩下子的。”
川中唐門,以毒藥暗器威鎮江湖,至今已達三百年,江湖中一向很少有人敢去惹他們,他們倒也不肯輕易去犯別人--唐門家法之嚴,也是出了名的。
這“小五通”唐青,卻是唐家子弟中最不肖的一個,他要是真的已投靠了相思夫人,也許就是怕唐家的人抓他回去,用家法處置他。
胡月兒道:“那七個人中,你特別要加意提防的,就是這個人的煨毒暗器,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能先到唐家去要點解藥。”
柳長街苦笑道:“隻可惜我要也要不到,買也買不起。”
胡月兒道:“那麼你就隻有第一個先出手對付他,讓他根本沒有用暗器的機會。”
柳長街點點頭,道:“你放心,我也知道被唐門毒砂打在身上的滋味很不好受。”
胡月兒道:“為了安全,你身上最好穿件特別厚的衣服,我也知道你怕熱,可是熱總熱不死人的。”
柳長街:“我一定穿件厚棉襖去。”
胡月兒這時才表示滿意,又道:“那七個人中,算來功夫最好,並不是他。”
柳長街道:“是誰?”
胡月兒道:“有三個人的功夫都很硬,一個是‘鬼流星’單一飛,一個是‘勾魂’老趙,一個是‘鐵和尚’。”
柳長街皺了皺眉,這三個人的名字,他顯然全都聽說過。
胡月兒道:“尤其是那鐵和尚,他本來已是少林門下的八大弟子之一,練的據說還是童子功,這個人既不貪財,也不好色,卻偏偏喜歡殺人,而且用的法子很慘,所以才被少林逐出了門牆。”
柳長街道:“也許就因為他練的是童子功,所以心理才有毛病,就因為心理有毛病,所以才喜歡無緣無故地殺人。”
胡月兒道:“他的人雖然有毛病,功夫卻沒有毛病,據說他的十三太保橫練,幾乎已真的練到刀砍不入的火候。”
柳長街又笑道:“也許就因為他殺得太多,所以才怕死,就因為怕死,所以才會練這種不怕被人用刀砍的功夫。”
胡月兒道:“隻不過有很多殺不死的人,都已死在你手下,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他。”
柳長街笑道:“一點也不錯。”
胡月兒瞪著他,忽然歎了口氣,道:“其實我真正擔心的,倒也不是他們。”
柳長街道:“不是他們是誰?”
胡月兒道:“是個女人。”
女人真正擔心的,好像總是女人。
柳長街立刻問:“那七個人中也有女人?”
胡月兒道:“隻有一個。”
柳長街又問:“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胡月兒道:“是個假女人。”
柳長街笑了:“真女人都迷不住我,假女人你擔心什麼?”
胡月兒道:“就因為他是假女人,所以我才會擔心。”
柳長街道:“為什麼?”
胡月兒道:“因為真女人你見得多了,像他那樣的假女人,我卻可以保證你從來也沒有見過。”
柳長街的眼睛已眯了起來,隻要是女人,無論是真是假,他好像總是特別有興趣。
胡月兒斜盯著他,冷冷道:“我很了解你,隻要是漂亮的女人,不管是真是假,你看見都免不了要動心的。”
柳長街道:“哦!”
胡月兒道:“隻要你一動心,你就死定了。”
柳長街道:“你要我不看他?”
胡月兒道:“我要你一見到他,就立刻出手殺了他。”
柳長街道:“你剛才好像是要我第一個出手對付唐青的。”
胡月兒道:“不錯。”
柳長街道:“你要我一次殺兩個人?”
胡月兒道:“殺兩個還不夠。”
柳長街又笑了,隻不過這次是苦笑。
胡月兒道:“我剛才隻說了六個人,因為另外的那一個,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柳長街苦笑道:“不是人是什麼?”
胡月兒道:“是條瘋狗。”
柳長街皺眉道:“打不死的李大狗?”
胡月兒點點頭,道:“就因為他是條瘋狗,所以根本就不要命,就算明知你一刀要砍在他腦袋上,他說不定還是會衝過來咬你一口的。”
柳長街歎道:“被瘋狗咬一口的滋味也不好受。”
胡月兒道:“所以你一出手,就得砍下他的腦袋來,絕不能給機會讓他纏住你。”
柳長街道:“似乎我一出手,就得殺三個人。”
胡月兒道:“三個並不多。”
柳長街歎道:“隻可惜我隻有兩隻手。”
胡月兒道:“你還有腳。”
柳長街苦笑道:“你要我左手殺唐青,右手殺瘋狗,再一腳踢死那個女人?”
胡月兒道:“我說過,你絕不能給他們一點機會,但我也知道,要你一下子殺死他們三個人,也並不是件容易事,除非你的運氣特別好。”
柳長街道:“你看我的運氣好不好?”
胡月兒道:“很好,好極了!”
柳長街眨了眨眼,道:“我運氣是幾時變得這麼好的?”
胡月兒又嫣然一笑,道:“從你認識我的時候開始,你的運氣就變好了。”
她忽然又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能用腳發出去的暗器?”
柳長街道:“好像聽說過。”
胡月兒道:“你有沒有腳?”
柳長街道:“好像有。”
胡月兒道:“好,這就夠了。”
柳長街道:“這就夠了?”
胡月兒道:“我正好有那種暗器,你正好有腳。”
從腳上發出去的暗器,通常都很少有人能夠避得了的。
胡月兒又道:“你的出手並不慢,再加上腳上的暗器,同時要殺三個人就已不是件困難的事。”
柳長街道:“可惜那種暗器我隻不過聽說過一次而已。”
胡月兒道:“現在你馬上就會看見了。”
柳長街道:“在哪裏?”
胡月兒道:“現在想必已在路上。”
柳長街道:“你已叫人送來?”
胡月兒道:“想起那三個人的時候,我就已叫人送來。”
柳長街道:“你出去過?”
胡月兒道:“我的人雖然沒有出去過,消息卻已傳了出去。”
柳長街怔住。
他並不笨,可是他隨便怎麼樣想,也想不通胡月兒是怎麼把消息傳出去的。
胡月兒忽然道:“我也知道這地方一定早已在龍五的監視之中,可是就算龍五再厲害,也不能不讓人吃飯。”
柳長街還是不懂,吃飯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胡月兒道:“要吃飯,就得煮飯,要煮飯,就得生火……”
柳長街終於明白:“一生火,就會冒煙。”
胡月兒嫣然道:“你總算還不太笨。”
用煙火來傳達消息,本就是種最古老的法子,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胡月兒凝視著他,目光堅定如磐石,聲音卻溫柔如春水:“隻要你有手段,而且懂得方法,無論什麼東西都會服從你,替你做事的,甚至連煙囪裏冒出去的煙,都會替你說話。”
04
夜色並不深,卻很靜,遠處的道路上,隱隱傳來犬吠聲。
胡月兒又道:“除了這種暗器外,你還得要有把能一刀砍下人頭顱的快刀。”
柳長街道:“刀也在路上?”
胡月兒道:“刀你可以去問龍五要,江湖中最有名的十三柄好刀,現在至少有七柄在他手上。”
柳長街凝視著她,凝視著她的胸膛,緩緩道:“現在你還有什麼吩咐?”
胡月兒道:“沒有了。”
柳長街道:“那麼我們是不是已經可以上床去睡覺?”
胡月兒道:“你可以。”
柳長街道:“你呢?”
胡月兒歎了一口氣,道:“我已經要開始準備死了。”
柳長街吃了一驚:“準備死?”
胡月兒道:“你走了之後,龍五絕不會放過我的,他就算相信你不會在我麵前泄露秘密,也絕不會留下我的活口。”
柳長街終於明白:“他無論叫什麼人來殺你,你都不能反抗,因為你隻不過是個莊稼漢的老婆。”
胡月兒點點頭,笑道:“所以我不如還是先死在你的手裏好。”
柳長街道:“死在我手裏?你要我殺了你?”
胡月兒道:“你舍不得?”
柳長街苦笑道:“你難道以為我也是條見人就咬的瘋狗?”
胡月兒嫣然道:“我知道你不是,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殺我,隻不過……”
她笑得神秘而殘酷:“殺人有很多法子,被人殺也有很多法子的。”
柳長街沒有再問。
他也許還不十分了解她的意思,可是他已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已穿過外麵的院子,接著,已有人在敲門。
“是誰呀?”
“是我,”一個女人的聲音,還很年輕,很好聽,“特地來還雞蛋的。”
“原來是阿德嫂。”胡月兒道,“幾個雞蛋,急著來還幹什麼!”
“我也是順路。”阿德嫂道,“今天晚上我正好要到鎮上去抓人。”
“抓人?抓誰呀?”
“還不是那死鬼,昨天一清早,他就溜到鎮上去了,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有人看見他跟那臭婊子混在一起了,這次我……”
她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她已進了門,看見了柳長街,仿佛顯得有點吃驚。
柳長街也在看著她。
這女人不但年輕,而且豐滿結實,就像是個熟透了的柿子,又香又嫩。
胡月兒已掩起門,忽然回過頭向柳長街一笑,道:“你看她怎麼樣?”
柳長街道:“很好。”
胡月兒道:“今天晚上,你想不想跟她睡覺?”
柳長街道:“想。”
他的確想。
這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很單薄,他甚至已可看見她的奶頭正漸漸發硬。
她也想?
胡月兒微笑著,道:“現在你已經可以把衣裳脫下來了。”
阿德嫂咬著嘴唇,居然連一點都沒有拒絕,就脫下了身上的衣裳。
她脫得很快。
胡月兒也在脫衣裳,也脫得很快。
她們都是很漂亮的女人,都很年輕,她們的腿同樣修長而結實。
柳長街看著她們,心卻在往下沉。
忽然間,他已明白了胡月兒的意思。
“……殺人有很多法子,被人殺也有很多法子。”
原來她早已有了準備,早已準備叫這女人來替死的……
她們不但身材很相像,臉也長得差不多,隻要再經過一點修飾,龍五的手下就不會分辨出來。
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會注意一個莊稼漢的老婆,他們隻不過是要來殺一個女人而已,這女人究竟長得什麼樣子,他們也絕不會很清楚。
胡月兒果然已將這阿德嫂脫下來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用眼角瞟著柳長街,微笑道:“你看著她幹什麼,還不抱她上床?”
阿德嫂的臉有點發紅。
她顯然並不清楚自己的任務,隻知道是來替換一個女人,陪一個男人的。
這個男人看來並不令人惡心,她甚至已在希望胡月兒快走。
胡月兒已準備走出去,吃吃地笑著,突然反手一掌,拍在她後心上。
她張開口,卻沒有喊出聲,連血都沒有噴出,因為胡月兒已將她剛送來的雞蛋塞了一個到她嘴裏……
柳長街看見她倒下去,卻覺得自己嘴裏也像是被人塞入了個生雞蛋,又腥又苦。
胡月兒卻歎了口氣,道:“我們原來的計劃,是要她留在這裏陪你,等你殺她的。”
柳長街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為什麼忽然改變了主意?”
胡月兒道:“因為我受不了你剛才看她的表情。”
柳長街道:“哦!”
胡月兒咬著嘴唇道:“你一看見她,就好像恨不得立刻把手伸進她的裙子。”
柳長街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她反正遲早總是要死的,而要做成一件大事,總也難免要死很多人。”
胡月兒道:“現在我隻希望龍五派來帶路的,不是個女人。”
柳長街道:“假如是女人,你也要殺了她?”
胡月兒慢慢將雞蛋一個個放在桌上,提起空籃子。
她臉上帶著種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第一個女人,但卻希望是你最後一個。”
雞蛋有幾個是空的,蛋殼裏藏著些很精巧的機簧銅片,拚起來,就變成很精巧的暗器--一種可以裝在鞋子裏的暗器。
隻要用腳趾用力一夾,就會有毒針從鞋尖裏飛出去,毒得就像青竹蛇的牙,黃尾蜂的刺一樣。
就好像女人的心一樣!
“我不坐了,我還得趕到鎮上去。”胡月兒提著空籃子,嬌笑著走出門,笑得居然還很愉快。
門外的夜色似已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