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七訣第三式,太初。
如果說逝水一訣展現的是劍法中的勢,流光代表著劍法中極至的速,那麼太初一劍便是劍法中的源起,合於冥冥中的道。
這一劍並不快,也沒有什麼玄奧的變化,它就是直直一劍刺出,卻無可阻擋,無可躲避!
慕珈藍輕盈如夢的一刀遇著這樸實無華的一劍便如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她想退,卻發覺這一劍之勢仿佛籠罩天地虛空,退無可退!
忽有清嘯之聲響起,有若龍吟。
翩然白衣,一閃而逝。
如夢幻空花!
場中已不見慕珈藍的蹤影,隻有一語清朗之聲猶在耳旁。
“風兄,失禮了,改日再向閣下陪罪。”
風吟雪微微動容,輕歎讚道:“好一著‘咫尺天涯、夢幻空花’,不虧是與天外天逍遙遊並稱於世的絕世身法!”他回劍入鞘,看了眼蔥翠山林,徑向遠方行去,也不屑追殺四散奔逃的蠻人。劍神,自有劍神的氣度!
細雨,瘦驢,行在泥濘道上。陳舊的烏木劍鞘斜掛在驢背上,胸前青衫被雨絲浸潤,泛出一種模糊的顏色,如同水墨暈染。一張清雅柔和的臉龐,更似花前月下的風流士子,而非落拓江湖的行客。
蒙蒙遠山在春雨洗滌下更增嫵媚,蔥翠山林中傳來一種鮮活的生氣。這是朔州城外的十裏坡,依稀可見那座久曆塞外風霜的小城掩映在群山裏。一襲落拓青衫的中年男子收回遠眺的目光,發出幽幽一聲歎息!
十年光陰,物是人非。
記得那年決戰陰陽魔君亦是在一個春雨之日,他手掌清平劍,心存慨然赴死之念,對戰這名震江湖六十年的絕世老魔。老魔身負太陰素功和少陽玄功兩大絕學,橫行殺戮,無人能治,江湖中人敢怒不敢言!他其時初掌忘塵閣,雖俠譽滿江湖,但當約戰老魔之事傳出時,卻受了無數勸阻,便連恩師也不甚讚同。但他還是去了,不為名利,不為意氣,隻為一戰而正江湖俠氣!那一戰是他生平最為艱苦之戰,老魔的陰陽魔功同流並運,屬性相反,霸道無比,他雖身懷護身天下第一的萬化歸元神功,依舊身負重傷。若非憑借以不爭為勝的無爭劍法耗盡老魔真氣,他實難取勝。
那一戰後,江湖歸心,忘塵閣主持天下武林,再無紛爭殺戮,總算不負手中清平劍,和祖師寧出塵遺意!
風塵未改當年意,落拓江湖一布衣。
仁心俠骨,素心神劍,沈振衣。
沈振衣此來朔州自是為了武林盛會,得淩暮寒等人傳訊,他亦已知江湖亂象已生,而此次更非十年前可比,一著不慎,也許會演變為百年難遇的江湖血劫。思及於此,沈振衣清雅麵上流露一絲沉著之意,身為忘塵閣主,他自須全力去阻止這一場劫難。但是,他略微苦澀,想起臨行前恩師賜語,怔怔想到,這一切隻怕都要看天山雪能否走下那座大雪山!
武當山,七十二峰朝大頂之天柱峰,太和宮前,一名須發盡白的老道人緩緩而行,沈振衣恭隨於後。道旁偶爾行過一些道人瞥見這兩人麵上難掩激動之色,對沈振衣是仰慕和親近,對老道人卻是深深的敬畏。對於活了兩個甲子幾可媲美祖師張三豐的長壽的老道人而言,這些個徒子徒孫的敬畏就仿佛調皮的孩子看見威嚴的家長,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曾五次婉拒三代皇帝請求入朝供奉的老道人,哪怕道派不同,當代張天師亦需躬身執禮稱一聲師叔,自不是一般裝神弄鬼的仙人可比。
在武當山這些個小道士看來,自家祖師就是真真正正的在世仙人!
沈振衣笑道:“武當山這些年倒比往前興盛許多,平師兄功不可沒。”
老道人殷守拙眯著眼道:“小平子性子躁急,也就這些個事能教他安穩下來,當初黎師侄把掌門之位傳給他並非沒有道理。這些年也難為他了,不過山上多幾個人,哪怕隻有少數能靜下心來多讀幾卷道書,終究是好事。”
殷守拙不緊不慢行著,來到一座斷崖前,看那濤生雲滅,雲海翻騰,七十二峰在雲海中仿佛天上仙山,隱約可見。老道人忽然道:“你此番西北之行,務必緊記,萬事隨緣,莫可強求。天道人劫,自有相生相應之人,你隻需保住中原武林不生大亂即可。”
沈振衣心神一凜:“弟子必不敢忘!”
待沈振衣恭敬退去後,老道人方悠然一歎,清臒的臉上顯出一絲衰敗之意:“不知為師是否還能撐到你歸來?”
放眼望向西方天穹處,精通玄門望氣術的老人可以看見一道恢宏劍氣西去,浩蕩萬裏,綿綿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