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此時張保的眼淚像泉湧一般,說如果嶽飛不走,自己死也不出去。嶽飛說:“那你把張憲帶出去。”張保一聽,覺得有理,嶽元帥不肯走,不如叫嶽雲和張憲走,能保住嶽家和張家的後代。張保跪爬到二人跟前:“嶽少爺、張將軍,你們跟我走吧!出去後到朱仙鎮找牛二爺,再來救元帥。”嶽雲用力挽起張保:“我爹爹既不出去,我們哪能走呢?為臣盡忠,為子盡孝,理所當然。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不能走。”張保見嶽飛、嶽雲、張憲三人執意不走,便把帶來的酒壺和酒杯拿出來,滿滿地倒上一杯酒:“大帥,自從您把我收在身邊,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是個粗魯人,對您侍候不周到,您多原諒。我這次辭官不做,就想和大帥永遠在一起。沒想到您蒙受這麼大的不白之冤,恨我張保不能為大帥分憂解愁!這杯水酒您喝了吧,算我略表敬意。”說完,跪在嶽飛麵前,將酒雙手舉過頭頂。嶽飛淚如雨下,單腿點地,雙手接過酒來,一飲而盡。
張保又給嶽雲、張憲各敬一杯:“二位公子,小人也奉敬你們一杯!”二人接過酒來,默默地看了張保一眼,也一飲而盡。張保站起身來,倒退著走出牢門。到了門口兒,張保說:“大帥、公子,我張保不能服侍你們始終,但也不忍見老爺、公子受屈。既是你們為了忠孝,都不肯走,我哪能貪生怕死,畏刀避劍?待我先行一步,咱們陰司再見!”說完,張保一頭撞在圍牆之上,腦漿迸裂而死。
嶽飛一看,心痛得昏死過去,嶽雲和張憲失聲痛哭,請別人收了張保的屍首。
轉眼之間,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日。臨安城內,張燈結彩,披紅掛綠,笑聲飛揚,歡歌不盡,這家嫁女,那家送禮,東家迎親,西家唱戲,還有打酒的、割肉的、製新衣的、買爆竹的,一派熱熱鬧鬧過新年的景象。就連多年不見的雪花,也飄飄揚揚,自天而降,好似前來人間作客一般,把原本流光溢彩的臨安府,裝扮得銀光閃閃,白白淨淨。
秦府上下,也殺豬宰羊,裝飾一新。秦檜滿臉喜色,從朝中回到家裏,匆匆來見王氏。
王氏問:“相公今日為何這般欣喜?”
秦檜笑道:“夫人,今日朝中所議二事,皆遂老夫心願,怎能不喜?”
王氏問:“所議何事?”
秦檜說:“一是和議。平日裏因愁和議不成,便吩咐眾人上奏,哪裏用得著老夫?但既然天下皆知和議出自於我,必定會來與我爭論。我想,不如將金人的利害,說與皇上,使之聞戰則懼,聞和則喜。待皇上和意已決,誰要再戰,便是與皇上作對。如此一來,則可拉大旗作虎皮,拿雞毛當令箭,即便有誤,也有聖旨可推,老夫也不擔擔子。這條計,不但可使宋朝倚重,也可使金人感恩,老夫則可長保相位,豈不美哉、樂哉?”
王氏讚許說:“此計果然甚妙。那二帝本是趙家的二帝,河北本是趙家的河北,相公何須管那閑事。隻是後來又怎樣了?”
秦檜接著說:“不料有幾個不識時務之人,今日又在皇上麵前七嘴八舌,講什麼父仇未報、國恥當雪,把皇上也說得疑惑猶豫起來。”
王氏臉露不屑的表情:“那皇上的耳根也太軟,怪不得也多謀無斷。相公又是如何處置的?”
秦檜沾沾自喜道:“我對皇上說,此事乃行險僥幸之計,絕不可辦。萬一不能取勝,反而得罪金人,那時仇上加仇,恥上加恥,豈不更糟!就這幾句,又把皇上說得頻頻點頭。看來,這和議遲早可成。”
王氏說:“真是恭喜相公,賀喜相公!隻是還有一喜,不知又是什麼?”
秦檜緩口氣,說:“即是嶽飛一事。前幾日,皇上聞知嶽家父子入獄,雖大為驚駭,卻並未深究。今日朝上,有人說嶽飛這員大將,金人最為懼怕,不宜加罪,幾乎又把皇上說得回心轉意。老夫奏道:‘嶽飛自比太祖,肚裏早想黃袍加身;他又指斥皇上不修德勤政,豈不是大逆不道?修書謀反,則更是逆子叛臣。’皇上聞言,當時就默不做聲,頗為相信。後來,即命老夫全權處理,不再過問。夫人,這難道不是喜上加喜?”說罷,又哈哈大笑。
王氏也喜上眉梢,說:“如此說來,真是喜事,隻是相公有何打算?”
秦檜說:“我想,若不趁此下手,更待何時?老夫此時即去書房靜坐一會兒,計較計較。一應大小事情,還讓下人不許通報。”
秦檜來到一德格天閣上,坐於東窗之下,一邊望著滿天的雪花,一邊想:膽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皇上雖對嶽飛一事未持異議,但要除去嶽飛,恐還得花點心思,費點手腳。隻恨這判詞尚未周全,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