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桃花扇(1)(1 / 3)

清·孔尚任

明末1643年的仲春,在南京的國子監內,鬆柏籠煙,笙歌飄蕩,熱鬧非凡。原來這一天是一年兩度祭祀孔聖人的日子。管理國子監的壇戶,天剛亮便早已在大堂之上擺好了祭品。入監讀書的幾千名學生會集在壇前,畢恭畢敬地準備給“孔聖人”叩頭行禮。更為引入注目的是,南京城裏一些“複社”的社友也借機來此相聚。

祭孔開始後,眾儒生學士按禮排班,鞠躬俯伏,拜了四拜,接著是行“唱禮”、“焚帛”、“禮畢”之後,號稱“複社五秀才”的吳應箕、楊維鬥、劉伯宗、沈昆銅和沈眉生,以及其他相隨而來的複社社友聚在一處寒暄起來。

吳應箕突然發現人群中夾雜著一個滿臉胡須的黑胖子,頓時怒目圓睜,大聲喝道:“好你個阮胡子,也配參加祭典!豈不唐突先師,玷辱斯文,快快給我滾出去!”

被稱為阮胡子的人見已躲藏不住,隻好站出來振振有詞地說道:“我乃堂堂進士出身,有何罪過,不容我參加祭典?”

“你的罪過,路人皆知,蒙麵喪心,還有何麵目入廟?”吳應箕越說越氣,“難道前幾年散發的‘防亂’揭貼,還不曾說著你的病根嗎?”

“我來祭奠聖人,正是為表白心跡……”

阮胡子還想狡辯,被吳應箕接過話茬:“你的心跡,誰人不曉,待我替你道來,你是魏忠賢的幹兒子,與賊子崔呈秀沆瀣一氣,嚐糞吮癰,是個落井下石、造謠告密的狗雜種!”眾人大聲嘲笑。

“諸位不諒我的苦衷,竟至橫加辱罵!我阮大铖本是趙忠毅先生的門人。魏黨橫暴之時,我為救助東林諸君子,才屈節投靠。你等輕薄小子豈能對我橫加指責,放屁狂言?”阮胡子索性回罵起來。

“你這等閹黨兒子,也敢在文廟之中公然辱罵我輩,真是反了天了!揍他一頓!”五位秀才和眾學士怒不可遏,一擁而上,揪住阮胡子,又是掌嘴巴,又是撕胡須,把他打得狼狽不堪,抱頭鼠竄。

吳應箕興奮地對大家說道:“今日此舉,替東林雪憤,為國子監增光,好不痛快!今後大家定要齊心協力,多加提防,勿讓這種狗東西興風作浪!”

為何複社諸君子對這位阮大铖有如此仇恨?原來他一直是複社的死對頭。說來話長,早在明天啟年間,朝廷中的正直官僚東林黨人組織了清一色的內閣,跟東林黨作對的是齊、楚、浙三黨的腐敗官僚,為保住自己的地位,他們聯合起來,一起拜明朝的特務機關——東廠太監魏忠賢為幹爹,拜熹宗的奶媽“奉聖夫人”——客氏為幹娘,企圖靠走內線來除掉東林黨。阮大铖便是其中之一。

熹宗帝聽信魏忠賢和客氏的讒言,不再信任東林黨,東林黨人因此或免職,或下獄。魏忠賢的氣焰日益囂張。東林黨人高攀龍、楊漣、左光鬥等人義憤填膺,上本參奏了魏賊二十四條大罪狀,要求熹宗立即斬掉魏忠賢,以謝天下。

魏忠賢得知後惱羞成怒,與阮大铖、崔呈秀等幹兒子定下毒計,陰謀炮製了“六君子冤案”,使左光鬥等人慘死於酷刑拷打之中。

除掉六君子,魏忠賢還不罷休,派出錦衣衛特務四處捕捉東林黨人。阮大铖一肚子壞水,他依照“水滸”一百零八將,編了一本“點將錄”,列出了一百零八名東林黨人,逐一搜殺,正人君子一時之間被慘害無數。而魏黨的黨徒紛紛升官發財,阮大铖也位列九卿,做了炙手可熱的光祿卿。

東林黨遇難後,張溥、夏元彝等人又聯合南北正直文人,組織起“複社”,以繼承東林傳統。天啟七年,熹宗死了,朱由檢繼位,即崇禎皇帝。崇禎眼看魏黨勢力過盛,為防意外,便設法除掉了魏忠賢、崔呈秀和客氏等罪魁禍首。阮大铖等一幫幹兒子也被罷官免職。

阮大铖憑借發跡時聚斂的錢財,再加自幼通音律、精詞曲的一技之長,跑到南京庫司坊蓋了座“石巢園”,養了一個戲班,專演自己所作的《燕子箋》、《春燈謎》等傳奇劇本。

“複社”同仁斷定阮大铖一旦東山再起,會成為另一個嫉賢妒能、殺害忠良的魏忠賢,於是,吳應箕等人發了一道“防亂”傳單,公布阮大铖的罪狀,揭露他倒行逆施的野心,一下子把阮大铖搞得臭名昭著。石巢園剛剛興隆起來的生意,也因此日漸冷落。

阮大铖畢竟是個見風使舵的官場老手,沉默幾年後,發現崇禎帝也不過是個朝三暮四的人,便想趁機東山再起。今天他來國子監,正是為試探“複社”風聲,不料想露了馬腳,白挨了一頓痛打和辱罵。

回家後,阮大铖整天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飛黃騰達,以報仇雪恨。這日他正悶在家裏想入非非,忽然門房送來一張帖子,阮大铖打開一看,驚喜道:

“啊呀!這不是赫赫有名的宜興公子陳貞慧(字定生)嗎?他怎肯向我借戲班?”於是急忙問道,“那來人如何說?”

“來人說,還有兩位公子,叫什麼方密之、冒辟疆,都在雞鳴埭上吃酒,要看老爺新編的《燕子箋》,特來相借。”

陳貞慧是當時有名的貴公子,與侯方域、方密之、冒辟疆合稱“四公子”。阮大铖平日難得相識,不想今日他竟肯上門借戲,真是天賜良機!於是,阮大铖催促戲班人員馬上梳洗打扮,速去演戲。然後又悄聲吩咐一個家丁:“你到他們席上,聽他們看戲之時,議論些什麼,速來報我。”

戲班走後,阮大铖的筆硯至交楊龍友來訪。他也是聞聽《燕子箋》已授梨園,特來先睹為快的,不想已被公子們把戲班借走,隻好將就道:“那就把戲文的抄本讓我拜讀拜讀吧。”於是阮大铖安排家人擺上酒果,二人邊喝邊談戲。不一會兒,隨戲班前去偷聽的家人急匆匆趕來,回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