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程勃吃了一驚,忙問道:“爹爹,莫非那就是你嗎?”
程嬰搖一搖頭:“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著哪!那是另一個程嬰。”
程勃有些狐疑地“噢”了一聲,隻聽程嬰繼續說道:“公主將嬰兒交給程嬰後,便也自盡身亡了。程嬰抱著孩兒來到府門,撞見韓厥將軍,搜出孤兒,被程嬰說了幾句,那韓厥將軍便也拔劍自刎了。”
這時,程勃接語慨歎道:“這將軍為救趙氏孤兒,自盡身亡,可真是好男子哪!”
程嬰接道:“是,是,是!你且聽我往下說。誰料想那穿紅的得知情況,便欲將國內所有嬰孩都拘到他府裏,挨個兒剁上三劍,那便跑不了趙氏孤兒。”
程勃聞聽此言,憤然插嘴道:“那穿紅的好狠啊!”
“你才知道他狠呀!你接著往下聽。其時那草澤醫生程嬰也生了個兒子,剛剛滿月,程嬰便心生一計,抱著趙氏孤兒送到太平莊上公孫杵臼處。公孫杵臼原與趙盾也是一殿之臣。程嬰來到他那兒對他說:‘老宰輔,你收著這趙氏孤兒,並去報告穿紅的,說我藏著趙氏孤兒,好叫他將俺父子倆一起殺死,保住這忠良的後代,撫養他長大,為家人報仇。’公孫杵臼卻道:‘我如今已經年邁,你既舍得你孩兒,就把他抱到我這裏,假裝是趙氏孤兒,你報告那穿紅的,我好與你孩兒一塊兒去死,你留著那孤兒,養育他成人。’”
程勃禁不住問道:“那程嬰怎舍得他親生骨肉來救護那趙氏孤兒?”
程嬰道:“反正連他的性命都要舍掉哩,何況他的孩兒?就這樣,他把小兒子送到公孫杵臼處,然後去報告了穿紅的。穿紅的將公孫杵臼三推六問,吊拷繃打,追出那假趙氏孤兒,被穿紅的當場剁了三劍,公孫老人也撞石階而死。”說到這兒,隻見程嬰停了一會兒,望著程勃,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如今這事兒已過去了二十年光景了,那趙氏孤兒也已長成二十歲的漢子了,卻不能給他父母報仇雪恨,還說這事幹什麼呢?”
隻聽程勃義憤填膺地說:“若他已長成七尺堂堂之軀,學得一身武藝本領,卻不能為祖上雪恥報冤,他還有臉活在人間嗎?”
程勃說完,忽然將臉轉向程嬰:“爹爹,你說了這半日,孩兒我聽得如夢裏霧裏,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這些人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他用一雙急切又充滿疑慮的目光望著程嬰。
程嬰見時機已經成熟,突然拍案而起,用一雙炯然有神的目光緊盯著程勃的臉,大聲說道:“原來你還糊塗哇,那穿紅的不是別人,正是禍國殃民、滅絕人性的屠岸賈。那趙盾是你的爺爺,趙朔是你親爹,公主是你親娘,我就是那程嬰,那趙氏孤兒,就是你,就是你呀!”老人顫抖著伸出手,直指向程勃。
程勃聞言,仿佛巨雷轟頂,五內俱焚,隻聽他大喊一聲:“氣死我也!”便渾身顫栗,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晃悠悠就要暈倒在地。程嬰見狀,忙上前一步攙扶他坐在椅子上,一邊搖晃著他的身子,一邊兒輕聲喚道:“小主人,你醒醒。”過了片刻,那程勃方才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眼裏冒著憤怒的火焰。他聲音顫抖,像是對程嬰,又像是對自己說道:“聽爹一席長話,才讓我大夢初醒。空長了我二十年的青春歲月,白生了我七尺堂堂男子漢之軀。原來自刎的是親生的父親,自縊的是生身娘親,遭戮的是祖上親人。”
他頓足而起,手按佩劍把柄,對程嬰道:“這樣的事情,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會放聲痛哭。我一定要生擒了那老賊,要他償還我一朝的臣宰和那各宅的家屬之命。”說著,他眼裏奔出兩行滾燙的熱淚,“撲通”一聲跪在程嬰腳前:“您老不說,孩兒我怎生知道?爹爹在上,請受孩兒一拜。”說完,“砰砰砰”叩了幾個響頭。
程嬰禁不住老淚橫流,一邊趕快上前攙扶他起來,一邊說:“今日總算是保住了你趙家的枝葉根脈!”
程勃從地上起來,忙扶程嬰坐下:“若不是爹爹照看,把孩兒好生抬舉,孩兒的性命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喪身溝渠了。恨隻恨那屠岸賈,陰險狠毒,他要把俺趙家一姓戮盡,我今天非還他個九族屠光!”
程嬰忙說:“你且莫大驚小怪,叫那屠賊知道了。”
程勃不屑地哼了一聲:“今日我和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指著那仍翻開著放在桌案的畫卷,“看,這一個,那一個,都是為誰而死,隻有我卻安然無恙地活著,想起那老賊,我的心裏怎能不怒焰衝天!爹爹放心,到明日我去見過主公和那滿朝的卿相,一定要請命親手殺死那老賊。我不怕他牽著神獒,擁有家兵;我也不須用一兵一卒,隻將猿臂輕舒,便可提翻它金花皂蓋馬,扯下他玉勒雕鞍轡,狗一般將他拖下來,摘了他鬥來大印一顆,剝了他花來簇幾套服,用麻繩將他綁在將軍柱,用鐵鉗拔出他斕斑舌,用錐子生挑他賊眼珠,用尖刀細剮他渾身肉,使鋼錘敲他臭骨髓,使鋼鍘切掉他狗頭顱。我真是有眼無珠,妄認他二十年仇人做義父。”然後,程勃雙手相拱,抱在胸前,向著空中說道:“爹啊,娘啊,放心吧,孩兒一定要報得這深仇大恨,用那狗賊的命來祭奠你們的亡靈。”然後,爺兒倆稍微冷靜了一下,坐下來細細合計了第二天的報仇行動,隻等天亮,便去拿那屠賊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