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嬰聞言,揮手歎道:“你還是吃飯去吧,即使說與你聽,你也給你爹做不了什麼主!”說著,不禁心中又是一陣酸楚,伸手抹了一把眼淚。程勃見狀,心中納悶至極,他走出屋門,心裏仍然感到極為蹊蹺。他長這麼大,從未見過爹爹有過這麼重的心思,他感到今日家裏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似的,心裏不覺更加惴惴不安,便又踅回屋內,對程嬰說:“爹爹,我今日不餓,孩兒隻想知道爹爹到底有什麼心事!”
程嬰又道:“孩兒真的想知道?”
程勃望著程嬰,使勁點了點頭。程嬰站起身,把剛才掩上的卷宗遞給程勃,對他意味深長地說:
“那麼好吧!孩子,你先好好讀讀這卷宗,我到後堂去去就來。”說完站起身出了屋子。
屋裏隻剩下了程勃一個人。夜色漸漸深了,燭台上的蠟燭閃著更加明亮的光芒。程勃感到爹爹的心事一定與這卷宗有關,便急忙地將它攤在桌案上打開來。隻見第一頁上畫著兩個人,分別穿著一紅一紫兩身錦袍,那穿紅的手裏牽著一條凶猛的獵犬,惡犬對著穿紫的咆哮著要撲將過去。程勃感到很納悶,便急切地往下看,他接著看到一條彪形大漢手拿瓜錘打死了那惡犬。又一張上麵畫著一個人,一手扶著半邊沒有車輪的馬車,剛才那個穿紫袍的坐在車上,慌忙逃跑,車後不遠處,有不少追兵。他又看見一個人自己撞死在槐樹下,接著又看到一個年輕的將軍麵對著弓弦、藥酒、短刀三件物什,年輕將軍用其中的短刀自刎身死。程勃的心裏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他又看到畫上有一個年輕婦人懷裏抱著個嬰兒,又將孩子交給了一個手提藥箱的醫生,然後用裙帶自縊身亡了。程勃不禁歎首:“這麼多人平白無故地死了,好可憐呀!”接著他又看到適才那個穿紅袍的毒打一位白須老漢,不禁又氣上心頭,想道:這個穿紅的匹夫好狠毒啊,把個白須老漢打得遍體鱗傷!若是受苦的這一家與我關親,我非殺了這穿紅的惡棍不成。可惜那血泊中躺著也不知是誰家的親人,這被殺的也不知是誰家的先祖。程勃心中的疑團愈結愈多,也愈結愈重。他想:爹爹為何要讓我看這一卷案宗?為何爹爹今日滿麵愁容,落淚不止?莫非這畫中的事情和人物與我家有什麼關係嗎?等爹爹回來,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程嬰在窗戶那兒偷偷看著屋內的程勃翻看完了畫卷,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轉回身推門進來。程勃見爹爹進來,忙從書案旁站起身,急不可待地問道:“爹爹,你讓我看這畫卷,孩兒看了隻是覺得蹊蹺,莫非這卷宗上的一切與孩兒有什麼關係嗎?請爹爹快快說與孩兒知道。”
程嬰示意他坐下,然後長歎了一口氣說:“這些事真的與你關親哩!”
程勃不禁心中一驚:“請爹爹快快講!”
程嬰再歎一口氣,接著說:“這事說來話長,你且慢慢聽著。這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那穿紅的穿紫的原本是一殿之臣,一同輔佐著國君,隻因兩人不和,便成了對頭。那穿紅的是個心狠手毒的賊臣,他想先下手為強,便生了殺害對方之心。那畫上觸槐樹而死的名叫祖麂,是穿紅的委派的刺客,沒想他帶著短刀越牆而過後,突然良心發現,便撞樹自盡了。又一日,西戎國進貢了一種神獒,是一隻身高四尺的凶猛惡狗,晉靈公將它賜給了穿紅的。沒想到那穿紅的又生了一條毒計,在後花園紮下一個草人,與穿紫的一樣打扮,腹中掛一副羊心肺,將那狗餓了幾日,便放出來撲咬草人。如此演習百日後,便向靈公進言說國內有不忠不孝的佞臣,那神獒能認得出來。靈公竟信了饞言。一日,那穿紫的正立殿上,那惡犬認為是草人,便猛撲過去,趕得穿紫的繞殿而躲。旁邊惱了一人,乃是殿前太尉提彌明,揮起金瓜錘,打死了那狗。那穿紫的逃出殿,上了車,卻沒料轅馬被摘、車輪被卸,車子不能前行。這時旁邊轉過一壯士,一臂扶輪,一手策馬,那車輪磨衣見皮,磨皮見肉,磨肉見筋,磨筋見骨,磨骨見髓,那壯士捧轂推輪,救了老宰輔逃往野外。這壯士便是被那穿紫的在鄉間搭救過性命的靈輒。”聽到這裏,程勃打斷了父親的話,問道:“那穿紅的如此惡毒,他到底姓甚名誰?”
程嬰回道:“我忘了他的姓名了。”
“那穿紫的又叫什麼?”程勃又問道。
“這穿紫的姓趙,是趙盾丞相,他和你關親哩!”程嬰回答說。
程勃道:“孩兒也曾聽說過有個叫做趙盾的丞相,隻是沒大在意罷了。”
程嬰望著他說:“今天我要詳細說給你聽,你要好好記在心上啊!”
程勃說:“那卷宗上還有故事呢,你倒一起說給孩兒聽聽。”
程嬰稍微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往下說道:“那穿紅的把那趙盾一家三百口滿門良賤都斬盡殺絕了,又詐傳國君的旨意,將弓弦、藥酒、短刀三般朝典賜給趙盾的兒子趙朔。趙朔身為朝中駙馬,當時公主正好身懷有孕,趙朔死前對公主遺言:‘若我死後,你添的是個小廝兒,可名為趙氏孤兒,給俺家三百口報仇。’說完便取短刀自盡了。駙馬死後,那穿紅的將公主囚於府中,派韓厥將軍把守府門,專防有人偷藏了孤兒出去。公主有個門下心腹之人,喚作草澤醫生程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