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聽著申純的應聲,噙在眼中的淚水落了下來,申純輕輕拭去嬌娘的淚痕,嬌娘一把抓住他的手:“申郎你果然不負所盟,奴死也瞑目了。”
申純拉起嬌娘:“盟言在昔,今日不必再提,免得勾起傷心事。趁著眼下好景,到荼藤架外再去一玩。”
嬌娘擔心時間長了,怕有人瞧見,想抓緊回去,不再遊玩。申純就是不放手:“多聚半刻也好,索性再到別的花圃中一看。”
轉過風亭又來到牡丹叢畔,兩人興致正濃,不料突然與前來賞牡丹的飛紅與老夫人撞麵。申純急忙躲閃,嬌娘隻得上前請安。老夫人見他倆如此纏綿,十分惱怒,當著飛紅的麵厲聲嗬斥:“嬌娘,你女孩家不在繡房中,來此做甚?”
“孩兒在繡房中坐久,身子困倦,來此看花消遣。”嬌娘躲開了母親猜疑的目光。
“哎,你女孩家豈可在無人之地獨行?”
“孩兒以後再不敢了。”嬌娘答道。隻聽老夫人又喊飛紅:“你馬上送小姐回繡房去。”嬌娘趕緊與飛紅一起離開了母親。
老夫人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想到剛才申純慌忙溜走的情態,疑心更重:日來見女孩兒言語態度非常,心中就有些疑惑。今天她又同申純在此,四下無人,敢是做下什麼事來。不行,明日就打發申純回去。
古人雲:好事多磨。申純與嬌娘歡好方新,風波又起。嬌娘聽飛紅說,申純已向舅妗辭別,準備回去,她一想,申純這也是出於無奈。嬌娘顧不上許多,瞅著個空又去了申純的書房。兩人一見,知是從今相會再無期,不知何日才重逢,頓時潸然淚下。這時間,王夫人又派家人以送盤纏為名,催促申純即刻動身,不能再逗留了。嬌娘與申純泣拜辭別。嬌娘又將自己新填之詞送給了心上的情哥:
豆蔻梢頭春意闌,風滿前山,雨滿前山。杜鵑啼血五更殘,花不禁寒,人不禁寒。離合悲歡事幾般,離有悲歡,合有悲歡,別時容易見時難。怕唱陽關,莫唱陽關。
申純接過嬌娘的贈詞,淚水順頰而下:“姐姐深情,當銘記心頭,斷不敢忘。”
嬌娘哽咽著:“郎此去轉眼是秋榜之期,隻願你一舉成名,再來求婚,或許父母能夠應允。”
申純本已無心功名,他向嬌娘表白心跡:“我不怕功名兩字無,隻怕姻緣一世虛。為求得舅妗的允婚,隻得答應秋季進京趕考。”
別後不久,王文瑞任期已滿,調往別外,從眉州起程,要路經成都。限期緊急,家眷人多,不便入城停留,相約在郊外的郵亭聚首。申府全家備下酒果,設宴相迎。
嬌娘隨家人起行,一路風塵,容顏憔悴,心情鬱鬱不暢。她恨車輪馬蹄輾人心碎,期盼路過成都再與申純相逢。可天下就有狠心的爹娘,王文瑞借路上不便,打發嬌娘的車子先行。申純聞知,心如火煎:“此來專想見小姐一麵,誰知她竟已先行了。”申純快馬抄道追趕嬌娘,恨不能身生兩翅,一下子飛到嬌娘身邊。
話說嬌娘坐在車內,正為不能見申純而焦慮萬分,孤車單影,無人可語,好不淒慘!嬌娘念此百感交集:“聽說申郎迎見俺爹娘於郵亭之上,俺想見一麵,也不能夠,想煞人啊。”
嬌娘剛抹去眼角的淚花,忽聽著車外有人叫:“姐姐,申純在此。”
淚水一下子又模糊了眼睛,嬌娘顫聲應道:
“申郎,你來了!”
二人執手相看,未語淚先垂,兩顆心都碎了,恩恩愛愛實在一言難盡。
一旁的車夫催促說:“天色晚了,小姐快趕路吧。”
嬌娘惱恨車夫緊催,忙取出香佩一枚,內有金鎖團鳳,用百粒珍珠織成的同心結。手捧同心結嬌娘哭成了淚人:“妾今與郎別,未知何日再會,謹以此贈君,望君見物思人,得空可乘便前來,萬不要以地遠為辭。”
申純接過同心香佩,無語凝咽,在淒楚的暮色中,灑淚與嬌娘分別。
山霧迷漾,遮蔽了嬌娘遠去的香車,把申純的心也帶走了。
殘紅飛處,寒蟬哀咽,轉眼已是秋天。申純兄弟與郡中諸生結伴去京城赴試,一路上,申純鬱鬱不樂,不勝愁悶。哥哥勸他:“兄弟,看你神情恍惚,鬱鬱似有所思,移此心鏖戰文場,自然高中,那時何求而不可得呢?”
不一日到了京城。三試過後,申純與哥哥申綸雙雙進士及第。申綸官授錦州主簿,申純因兼通弓馬,升授洋州司戶。兩兄弟連忙回家報喜。
申府聞訊,張燈結彩,一片喜慶。申老夫婦眼角眉梢都是喜,樂得合不攏嘴,裏外招呼著家人打掃庭院,等待兩個兒子衣錦歸家。
兄弟兩人前腳進門,王文瑞派來道喜的家人也後腳跟上。“恭喜二位相公登第,老爺特派我來賀喜。俺家老爺還有話,二位相公,雖已榮授,但尚未上任,願二甥過去做客,也好使蓬戶生輝。”
申純一聽,正中下懷,便辭別了父母兄長,與王府家院同行,趕往舅舅府中。
且說王府中,王文瑞已等候多時,見日下三竿,庭前花影暗移動,心裏直犯嘀咕:“我前日派家人去賀二甥,兼召他同來,怎麼還不見來到?”王文瑞等得坐立不安。
忽聽簷上喜鵲喳喳叫,申純身穿官服,頭戴高冠,英俊威風地到了王府。王文瑞笑臉迎上前去,態度早已不似從前,把申純大大誇獎一番。接著又招呼全家人來見,擺下洗塵酒,安置好東軒讓申純住下,殷勤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