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種修行
她,上世紀70年代時,她還年輕,孩子也才一周歲。每天早晨,凝望著兒子酣睡的嬌態,傾聽著他均勻的呼吸,她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欣喜。幸福,隨著兒子的降臨日趨濃鬱。懷抱著“呀呀”學語的兒子,她覺得生活才剛剛開始。
誰都不曾料想,她居然身患胃癌。這個噩耗,如同霹靂,重創著她的身心,她感覺天旋地轉。
望著兒子燦爛的笑容,她的病痛減輕了許多。一歲大的孩子,還不解人世間的傷痛,他不清楚厄運已降臨到媽媽身上,也不知道一家人正被媽媽疾病的陰霾遮住了藍天。媽媽抱起他,宛如捧著價值連城的珠寶,兒子是她全部的愛和希望。她不知道撒手後,這株稚嫩的幼苗,能否茁壯成長。
腫瘤被切除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癌細胞並沒有擴散。但這對於癌症患者來說,僅僅隻是判了死緩,她還得經過5年的考驗。
在病床上,疼痛稍微減輕點,她就給兒子織毛衣。一套一套地織,3歲的,5歲的,7歲的,9歲的,11歲的,14歲的……每個年齡段,她都織了一套毛衣。入夜,孩子睡熟後,她就在燈下,一針一針地織。愛人心疼地對她說:“早點休息吧,別累壞了,你現在要多休息……”她笑了笑:“你先睡吧,我想再給兒子多織一件毛衣……”夜闌人靜,她專心地編製著精致的圖案,也將母親對孩子的疼愛和期許,一針針織進毛衣,即便自己不能守侯在兒子身邊,至少有這些溫暖的毛衣,陪伴著孩子幸福得成長。她就這樣孜孜不倦地編製著母愛,忘記了病痛,忘記了自我。
她給兒子織的毛衣,足足有一大箱時,她竟然神奇地逃脫了死神的魔掌,安全渡過5年的緩衝期。接下來,又順利渡過一個又一個的緩衝期。如今,她已是兩鬢花白的老人,那個繈褓中的孩子,也成家立業。
當年,與她同病房的另一位病友,也是身患胃癌。醫生診斷後,宣布他還有半年的時間。結果,他隻活了一個多月。醫生說,他不是病死的,是被自己嚇死的。原來,當他得知病情後,一想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食不寧,寢不安,最終加劇了病情。他太在於自己了。
愛,其實是一種修行。有愛的付出,就會有愛的獲贈。我們的愛,都是有內涵的。
8元錢的鑽戒
出於職業習慣,林沂從不佩帶任何首飾,尤其是戒指、手鐲之類。作為一名外科醫生,她必須隨時應對突如其來的外科手術。事實上,那些首飾對於她來說,隻是一個額外的負擔,做手術的時候,她得花時間與精力去考慮如何穩妥地存放它們。
離婚的時候,兒子才三歲,很多人勸林沂:“把孩子給男方吧,你還年輕,以後還可以找一個好人嫁了,孩子會成為你的拖累”。但她割舍不下,孩子是她在這世界上僅有的寄托,她需要他。尤其在這個時候,丈夫的背信棄義,讓她時時感到錐心的疼痛。曾經的山盟海誓,不過是一句美麗的謊言。
就這樣,母子倆相依為命,一晃就是十年的時間。她把兒子看成了唯一的依靠,寂寞淒寥的日子,他是她微笑的唯一理由。兒子繼承了他父親的天分,各方麵都顯示出優秀的資質,也成為她引以為自豪的焦點。
市裏組織的征文比賽中,兒子以他特有的筆觸,博得專家的一片喝彩,最終獲得一等獎。也贏得參加暑期夏令營的機會。她為兒子準備行裝的時候,悄悄地給兒子的小口袋裏塞了200元。兒子把錢交還給她:“媽媽,這次是免費的,吃住都安排好的,我啥都不用買!”她微笑地看著兒子,把錢放在兒子的手心裏:“帶上吧,假如遇到你喜歡的東西,你可以買啊!”兒子懂事地點點頭。
一個星期的時間對林沂而言是很漫長的,這是十年來,兒子第一次離開她這麼久。她每天都在查看廈門的天氣預報,她多麼盼望那一周,天天都是豔陽高照,兒子難得一個外出的機會。天氣晴朗,他會玩得更痛快些。
兒子終於回來了,廈門的海風把他的皮膚曬得黝黑,他把一卷攥得溫熱的鈔票遞給了林沂,還剩192元,她一點也不驚訝,她了解兒子,他從來沒有亂花過一分錢,這次可以支配這8塊錢,林沂已經十分欣慰了。
兒子讓她閉上眼睛,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手指上多了一枚精巧的戒指,玲瓏的戒指上的仿鑽,毫不遜色於真的鑽石。她很吃驚,兒子選擇的型號,怎麼恰好與她的手指吻合呢?兒子詭秘地笑了:“很多阿姨在挑選,我看到有位阿姨的手和你的手差不多大,我就選了與她一樣大的型號了!媽媽,你可一定要帶上啊,雖然隻有8塊錢,不過是我給你買的啊!”林沂撫摩了兒子的頭,一股暖流從心底蕩漾,一直湧到鼻尖,她趕緊轉身去準備晚餐,盡管這是幸福的衝動,但她卻不願意讓兒子看見她溢出的眼淚。
這是一枚精致的仿鑽戒,她本以為戒指會很快褪去那純白的保護色,但一個月過去了,戒指依舊保持著原有的模樣,科室的同事居然沒有看出破綻,都以為是一枚真的鑽戒。她笑而不答,在她的心裏,這就是一枚真心鑽戒。
一次做手術後,她忘記帶上那枚戒指了,吃飯的時候,細心的兒子居然發現了,急切地問林沂:“媽媽,你的戒指呢?戒指你一定要帶上啊。你經常上晚班,回來時家裏又沒有人去接你,要是在路上遇到壞人,你就把戒指給他,說是真的鑽戒,他就不會再傷害你了……”林沂聽到這裏,淚水再也抑製不住。離婚十年來,日子再辛酸,她都沒有當著兒子的麵落過一滴眼淚。而今,她卻任意著這淚水放肆地流淌著,因為,這是她享受到的最大的幸福。
一個擁抱的距離
她叫豆豆,已經是初中生了,看起來卻仍然像個小學生。纖瘦,胳膊細得讓人不敢碰,擔心一不小心就折斷了。個頭也不高,典型的營養不良。頭發亂亂地係著,不知道是剛才打架弄亂的,還是早晨壓根就沒有梳理好。有一股倔強的野性,這是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感覺。
打架,對於這個女孩子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開學不到一個星期,她就給班級一位男生下馬威。
把她叫到辦公室,她的嘴巴像貼了封條似的,既不為自己申辯,也不肯承認錯誤。一看就知道是久經沙場的銅豌豆。無奈,隻好從側麵了解情況。同村的學生告訴我,豆豆的父母很早就離婚,各自有了新家庭,又都在外地打工,豆豆跟著爺爺奶奶過。大家都知道,豆豆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剛才就是因為那個男生笑“豆豆媽媽跟人跑了”,豆豆才咬了他一口。好在隻是幾個清晰的牙印,並沒有咬破。
再次把豆豆“請”進辦公室,她已經平靜多了,不再像剛才那樣“呼呼”地喘著粗氣。一個女孩子跟男同學打架,自始至終都沒有掉一地眼淚,這個豆豆真夠潑辣的。
她看著我,眼神很渺遠,像在看遙遠的地方。其實,我與她隻是一桌之隔。
“過來吧,我幫你梳梳小辮子!”她機械地移過來,並不說話。
頭發稀疏發黃,發根還散發著濃烈的汗餿味。我小心地給她梳理著,怕把她弄疼。“給你梳兩個小辮子吧?”我覺得她梳兩條小辮肯定更機靈。她很果斷地回絕了:“就梳一個,我想顯得成熟點!”小姑娘很有主見。
隔三茬五,我都會借給她梳辮子,與她交流一下。她的話很少,準確地說,那些算不得說話,簡潔的就剩下詞了。盡管如此,我可以從她堅定的詞語中,感受到她的堅強,又略帶著些悲傷。
忍不住把她攬進懷裏,她那麼瘦小,抱在懷裏,就像是擁著一段冰冷的樹樁。她伏在我的肩頭,安靜得像一隻小貓。我可以感覺到她離我很近,擁抱縮短了心與心的距離。
漸漸的,豆豆的話多了起來。一次,她見我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張喜貼,竟然說:“你要帶喜糖給我們吃哦!”她走後,同事批評她,“跟老師說話沒大沒小的”。我笑了笑,“她是沒媽媽疼愛的”。似乎因為這,她所有的放縱都可以寬容。
有一點很肯定,豆豆闖禍的頻率越來越低了,現在幾乎沒有人來告狀,說豆豆又做了什麼錯事。因為這,我常常把她叫到辦公室裏,從抽屜裏拿兩個糖果獎勵給她。
一次上體育課時,我在辦公室改作業,有個學生急匆匆地跑進來,還沒進門就喊:“老師,老師,豆豆爬樹掉下來了……”
我跑過去,體育老師已經在那裏了,他察看了豆豆疼痛的地方,說:“沒事,隻是腳踝崴了,這個丫頭是個機靈鬼,摔不到她的!”廣玉蘭樹幹有兩米多高,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起來要爬樹摘花的?
我把豆豆扶進辦公室,讓她坐在椅子上,一邊給她搓揉著腳踝,一邊責問她:“為什麼要爬樹,校園的花不允許摘,你不知道嗎?”她眨巴眨巴眼睛,竟然掉下一串眼淚,沒見過她服過軟,怕是腳疼的厲害吧?
“老師,我的腳不疼了。我看見樹上的花開了,就想摘一朵送給你……”都怪我,那天跟她說廣玉蘭像蓮花一樣潔白美麗,還說我喜歡蓮花。有一些自責,又有一些感動,情不自禁地把她拉到跟前,輕輕地擁入懷中。她伏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我好想叫你媽媽!
做一條傾聽的河
為了趕時間批改試卷,寧馨中午沒有回家,放學後隨便吃了點,就回到辦公室工作了。一個瘦弱的身影,在辦公室前躑躅半晌,因為急於完成任務,寧馨沒有主動去招呼她。最後,門外的小女孩好象積蓄了所有的勇氣,走到寧馨麵前,怯生生地叫了一句:“老師……”抬頭看看她,瘦削的身材,單薄的衣服,與今天的氣溫形成了比差,寧馨捏了捏她那件毛衣,問她:“為什麼隻穿這一點,外套呢?”她很不好意思地說:“外麵的衣服小了,穿著很難看,我就脫掉了……”寧馨打趣她說:“要風度,也不能拒絕溫度哦!”
見寧馨正在批改試卷,她很小心地試探著問道:“老師,我可以和你說會話嗎?”她的情況比較特殊,父親去世,母親外出打工,一直與奶奶生活在一起。平日裏寧馨對待留守兒童,都比較照顧,尤其對她,一個敏感的、上勁的小女孩,更是關愛有加。
寧馨放下手中的筆,笑著對她說:“好啊,這裏正好沒人陪我說話呢!”示意她坐在對麵的椅子上,小女孩如釋重負地說:“我以前在家,我一說到‘愛漂亮’之類的話,媽媽就說我:‘小姑娘,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別一天到晚想著那些!’所以,我和媽媽總沒話可說!”她抬頭看了看我,見寧馨依舊微笑地注視著她,又放心地半低著頭,靦腆地笑了一下,露出嘴角的小虎牙,多了幾分調皮。
停頓了一下,她又喃喃地說:“我家裏人總是吵吵鬧鬧的,爸爸在我11歲的時候,因為奶奶和媽媽吵鬧,他一生氣,就吃老鼠藥死了……後來,奶奶和媽媽的關係更加不好了,我夾在中間很累,平時傷心的時候,我就去小河邊,在那裏哭一場,有時候,就跟小河說說話,……”寧馨的心一向脆弱,聽她訴說時,一股暖流從心脈中湧起,彙積在眼眶裏,為了不讓她發現我的淚,趕緊假裝擦拭眼鏡,趁她不留神,偷偷抹掉眼裏的淚。
寧馨的心裏,仿佛浮現一個稚嫩的身影,麵對著潺潺的小河,訴說著她積年的幽怨。河水會因為她而起微瀾麼?或許,靈性的河水會至此聚合回環,形成一個旋渦,將這個小女孩的不快樂,帶向遙遠的地方。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宛如一顆寂靜的心在與小河交流:“現在,那裏的河水很髒了,我就不想對著它說了,就來和你說!”寧馨很榮幸,這孩子將她當成一灣沒有被汙染的河水,寧馨融化在她的世界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