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
周末,一整天都埋頭整理文稿,未向窗外張望過,沒有留意悄然襲來的雪意。
早上醒來,拉開窗簾,赫然出現在眼前的,竟是冰清玉潔的銀色世界。厚厚的積雪,如蓬鬆酥軟的蛋糕,滿世界都是。山川,原野,城市,鄉村,處處都被雪覆蓋得嚴嚴實實,有韻又在無形中。雪還在不停地下,漫天都是,飛花,飄雪,亂成一片。我的心裏也開始飄雪。
雪花漫天,三花兩蕊,恰似長著翅膀的鳥兒,應和著風的節拍,自由地飛翔著。雪花落進手心,倏然而逝,化為一個個淺淺的小水晶,冰涼的。恰似俏皮的精靈,機靈地親吻一下我的手心,轉身就飛走了。若有卻無,似在傳遞一個訊息:“我來過!”
喜歡冬,雪應該是唯一的理由。倘若沒有雪,冬便無可牽掛了。無雪的冬天,宛如無酒助興的盛宴,總讓人有悵然若失的感覺。對於生活在皖中地區人來說,“無雪不成冬”,似已成為思維的定勢。
自幼,就喜歡在素潔無暇、無人經行過的平整的雪地上,兀自前行。純白如洗,厚厚實實的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惹人愛憐不及。走走又停停,驀然回首,看看來時路,是雪地上留下的一串深深淺淺的足跡。雪若繼續下,和著風,卷著雪花,分明的腳印,會逐漸模糊。時間久了,飛雪彌散,腳印將被徹底覆蓋。雪地依舊嶄新的一片,無人知我曾來過,我的足跡包容在雪的懷抱裏了。
記不起是什麼理由,讓我癡情於在雪地漫步。站在雪地裏,卻不知寒。抓起一把雪,捏成團,掌心的餘溫,不足以化雪,反倒被雪吸盡了溫熱。身體卻是溫熱的,在雪地行走,是需要勇氣和力量的。
漫步雪原,一個人,不覺得寂寞;一群人,也不感到喧囂。雪野空曠,蒼蒼莽原,雪厚處,盡顯雪色;草深處,又露草尖,斑駁蕪雜,雪野不是一成不變的素淨。
雪後初霽,太陽照到哪裏,雪便化到哪裏,雪來得迅疾,去得也匆忙。“春雪賽馬跑”,雪化的速度,可想而知。但這一場冬雪化得卻很慢,似有等待。聽說這就是“候雪”--前一場雪等候著後一場雪。想來,這雪也是有情之物。
看到雪,想起朋友說的那段與雪有關的初戀,想起那個叫雪梅的女孩。二十年前,他大學三年級,第一次見到她時,剛剛下了一場大雪,他在雪地裏拍照,看見她穿著紅色羽絨服,坐在雪的光環裏,笑聲傳得很遠,這便是他們的相識與相戀。可惜,不久,那個女孩子突然死了,像雪花一樣,化得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給他留下,除了他的思念,他的痛苦。
人雖逝,情永留。這便是有關雪梅的記憶,是我聽說過的一段最淒美哀婉的初戀往事。雪一般的情節:夜闌人靜時,隨風潛入夜,悄然無息,不驚人夢。又像雪一樣融化無痕,殘存的隻是生者對逝者永遠的難以釋懷。一場雪,一段夢,美好的是花開花落的瞬息,卻給人無限的懷想與遐思。
吳守春老師曾說過:“別人給子女留下金錢,我們別無可留,權且留下一些文字吧!”借著他的東風,我開始整理自己的文稿,老師又問起文集的題目,我隨口答道:“就叫《雪痕》吧!”
雪,終究會消融。或許升騰為天上的水汽,聚湧成雲。來去無蹤,擺脫的是羈絆,風的方向,便是雲的影蹤。也許,雪徑直化為水,滲透進地殼,彙集成一泓清泉,便有了錚錚淙淙的泉流聲。雪,原來如此簡單自由。
我終於明白愛雪的緣由了,是眷念冰雪消融後終無痕跡。雪本無痕,留得下的,是心跡。
明天,陽光燦爛,但遠山,依舊有一抹淡忘不掉的雪痕。
梯子不用時請將橫放
為了防止梯子倒下傷人,工作人員特意在旁邊寫了條橫幅“注意安全”,幾年過去了,沒有發生過梯子倒下傷人的事件。原因可能有兩點,或許在這幾年裏,梯子從來沒有倒過。也或許因為這條橫幅的提醒,大家都刻意繞開梯子走,避免了危險。
一位慧眼的客戶來洽談事宜時,建議把條幅修改成“不用時請把梯子橫著放”,看似隻是小小的語氣變更,卻不知,這句溫馨的提示,卻是將實質性的問題扼殺在搖籃之中。與其讓所有的人都無時無刻都去提防著潛在的危險,還不如控製住危險的源頭。這才不愧為良舉。
把梯子橫著放,其實隻是一個細節,但細節中卻曉見成敗。
2003年,美國哥倫比亞號航天飛機在結束“科學探究之旅”重返地麵的過程中爆炸。人們在痛心之餘,也在找尋航天飛機失事的原因。
經過專家調查論證,這次事故的直接原因就是航天飛機外部燃料箱上脫落的一塊炮沫材料撞上了航天飛機左翼前緣的熱保護部件,並形成裂孔。航天飛機返回大氣層時,超高溫氣體從裂孔進入“哥倫比亞”號機體,造成航天飛機熔化解體,7名航天員全部遇難。但專家同時也指出,航天飛機計劃管理中的問題和擊中航天飛機左翼的泡沫在這次事故中起到了同樣的作用。因為早在分析報告中就記載多次泡沫材料脫落的事故,但宇航局管理人員忽視了這個細節,把泡沫材料脫落隻當成一個維修問題,而非安全隱患。誰能料想,一塊微不足道的泡沫會導致航天飛機的解體呢?
把梯子橫著放,雖是細節之舉,卻也反應了社會公德和責任心。
一架梯子,不用後應該如何處理?隻是在上麵掛條警示標語--“注意安全”,就可以推脫責任?看似極有責任心的背後,恰恰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不是積極地去解決問題,而是把問題踢給社會,讓更多的人承擔責任。
為了安全,安監部門再三強調,要提醒學生不要乘坐無牌無照的黑頭車。我想,如果監管部門可以從源頭上徹底杜絕此類車輛,還需要我們頻繁強調嗎?很多社會問題,與其被動地維護,不如從源頭抓起,既節省人力、物力,又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把梯子橫著放,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也表現出一種智慧。
今年流行一句網絡語“躺著也中槍”,言下之意,躺著,中槍的幾率會更小。這裏的“躺著”,包含低調、靜水深流之意。莊子曰:快馬先死,寶刀先鈍,良木先伐。所以莊子才會因“寧可像一隻烏龜拖著尾巴在泥漿中活著”,得以保全。反之,楊修之死,不可不說是鋒芒畢露的後果。大到安幫定國,小到修身養性,韜光養晦,善於守拙,都不失為大智。
智慧的人生,梯子不用時就橫著放吧,讓子彈飛得再猛烈些,又何妨?
人間送小暖
再讀《汪曾祺精選集》,給人的整體感覺就是一個字--暖。讀他的作品,宛如在傾聽一位長者回味著故鄉的奇聞舊事,故事中有你,也有我。汪曾祺的作品,正如他自己所歸納的:“我的繪畫和創作,都是為人間送小暖!”真誠和美是他作品的核心。
他的小說多寫童年、故鄉,記憶中的人和事,淳樸自然,清淡委婉地表現和諧的意趣。吸收傳統文化,具有濃鬱的鄉土氣息,並在小說散文化方麵,開風氣之先。
有人說“土性(民間性)是他全部的審美基調”,作為20世紀的“鄉土作家”,汪曾祺的作品裏無處不在的鄉愁與市井人物,奠定了他作品的基本風格。《汪曾祺精選集》中,幾乎以人物傳記的形式,描摹了一群記憶中撚熟於心的眾像相:五花八門的能工巧匠、倒了運的農民、各種各樣的商人、邂逅的囚徒、見多識廣的食客、淳樸的勞動婦女、亦僧亦俗的和尚、風流倜儻的名士,社會中各色人物,被他信手隨筆,個性形象,躍然紙上。這也是他深厚的文化積澱和開放性思維空間流露。
《汪曾祺精選集》選取汪曾祺45篇短篇小說。除了幾篇根據民間傳說改寫的故事外,其餘的都是以市井人物為藍本的鄉土故事。
《大淖記事》獲1981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小說描寫小錫匠十一子同挑夫的女兒巧雲的愛情故事,挺拔廝稱的十一子和心靈手巧的巧雲在勞動和日常生活中產生了感情,作品同時以散文的筆調,細膩的描寫了大淖的風光、世俗和人情。
《汪曾祺精選集》中,風土和人情是緊密相連的。《鑒賞家》中的葉三,可以從細節中準確地判定畫家的畫,雖然語言極少,但句句是金,甚至能挑出畫家的不足,他是一個真正在鑒賞家。
汪曾祺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作家,詩、文、字、畫都有很深的造詣。他的小說中,保留著眾多繪畫的技藝。他在寫小說,也是在繪畫,描繪一副副風土人情畫,畫中無處不在的鄉愁。《異秉》、《受戒》、《大淖記事》、《歲寒三友》、《八千歲》……哪部作品沒有留下他的故鄉高郵的倩影?
風俗畫小說體是樸素的,也是自然的。《汪曾祺精選集》是一組由文字勾勒而出的風俗畫。《大淖記事》中巧雲給十一子喂尿,讓人想起民間流傳的秘方,童子尿可以用來治療內傷。《受戒》一開始,就寫出了他的家鄉出和尚,這裏叫“出家”,當和尚儼然與彈棉花、箍桶、當畫匠一樣,成為一種謀生的職業。在這種民俗心理支配下,海明與小英子產生感情,就不以之為怪了。汪曾祺確實很懂得用中國特有的民俗形式來表達感情,讓讀者從風土人情中得到共鳴,並產生一種衝動,試圖在身邊找尋與之雷同的奇人佚趣。
汪曾祺的作品,依依神韻中帶來一種詩意和美的情調,“一庭春雨,滿架秋風”,是一種觸摸不透的濃淳;又有“籬下小蔥小菜一樣清新自然”。掩卷遐思,更是一種難以釋懷的溫暖。
書的溫度
書是有重量的,但它的重量通常是在當作廢紙處理時,才被反應在秤杆上的。書也是有溫度的,它的溫度,也是很難用溫度計來測量的。事實上,書的分量並不是指它有多少千克,因為知識不是以多少錢一斤來交易的,書的分量是指它對心靈產生的震撼與穿透,它可以讓孤獨的人不再寂寞,讓恐懼的人不再驚悸,憤怒的人不再激進,無助的人不再彷徨。同樣,書的溫度也不在於它可以點燃多少火焰,而在於給予人心靈多少的滋潤、慰籍與安撫。
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折射出書的分量與溫度,它讓人內心感受到無盡的溫暖、振奮與寧靜。捧一卷書,宛如圍爐夜話,傾聽諄諄教導,潤心無聲,它給予讀書人以信心、毅力乃至優雅的性格和美好的品質。
鄧青青,這個可愛四川小姑娘,家境貧寒,平時她所做的就是努力讀書。她的家距離學校很遠,每天晚上放學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一邊往家趕,一邊就著手電筒光亮看書。5月12日的汶川地震,小青青被埋在廢墟底下,坍塌的教室,厚重是殘垣斷壁,阻斷了五月的陽光。五月的太陽,應該是燦爛熱烈的,困在倒塌的教學樓下的小青青,卻觸摸不到陽光的溫暖,聞不到陽光的芬芳。饑渴、寒冷、黑暗乃至恐懼,重重包圍著她,這個無助的小女孩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打開手電筒,就著微弱的光芒,在廢墟下看書!等救援部隊將她從廢墟下解救出來的時候,她依然在看書,因為,她說:“隻有看書,才可以忘記饑渴寒冷,才可以克服對黑暗的恐懼。”書,以它獨特的溫度,在危難時刻,陪伴了這個小女孩,溫暖了這個孤獨無助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