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嶽廟,台階上供奉著十級閻羅。
血色似乎於燭火中蔓延,慢慢跳躍著,明暗著滿庭的恬靜與安寧淒然,青色的瓦,換做灑滿天空的瑩瑩光亮,照亮忘川之上的路。
一條,永遠無法回頭的亡者之途。
重明靜立在偏側,赤紅的瞳孔中溢出了暗淡,畢方也恭立在一旁,柔軟的灰綠色頭發在風中輕動,雙手交疊在腰間的玉帶上,兩根黑色絲絛在風中飄搖著。
高清明赤足走近,默默盤坐於釋因對麵。
純白的衣衫,潑墨一樣的發色,纏繞在袖間、腰際和領間,與白色鮮明的反襯,他輕輕伸手撥開臉上的青絲,看清他角一抹古豔陰森的紅色,讓人心驚動魄。
與阮雲謠當年,毫無二致。
他的睫毛緩緩上下闔啟,眼底青灰的江南煙雨止不住地款款流動.
“二老。”釋因雙手合十向重明和畢方低頭行禮,重明和畢方向前一步,將了因扶起。
釋因白眉白須,臉上溝壑縱橫,遍布皺紋,開口輕喚:“阮施主。”
高清明望向了因,眼睛注視著,沉默著聽著。
釋因清晰地體會著他神色裏的黯淡和哀傷,高清明眼裏煙雨茫茫,抿著嘴唇依舊無言。
“那麼多年了,你還是那麼美麗。”
釋因蒼老的聲音那麼溫柔,仿佛千年之後鐵樹已開花結果,人間草木都零落殆盡,白發故人再相見。
“晚生並非阮施主。”高清明輕輕開口,眼神冷淡。
釋因靜靜地呆住了一會兒,繼而抬頭看著東嶽廟前麵那棵不合時節的千年老梨花樹,參天巨木正開著白茫茫的萬千雪華,然後仿佛了解了一切因果,緊鎖眉頭。
再看向前方的人,已經不是潑墨的長發,而是短短的頭發,臉素得蒼白,一切都是釋因的錯覺。
釋因舉起手掌,低頭行禮:“高施主。”
高清明眼眉低垂,也舉起修長的手指,在心口回了一個禮:“初次見麵,釋因師宗。”
“是為了這裏嗎?”釋因看向了巍巍破舊的東嶽廟,已經結上了蛛網,一片破敗。
東嶽廟並非尋常廟宇,而是陰廟,供奉東嶽大帝,司陰間鬼神,而這座東嶽廟,分著東、西兩側的重廊回廡七十二司,卻並沒有楹聯與神像,隻有一塊早已斑駁的牌匾,歪歪斜斜地吊在門楣上。
這個地方,在南京地圖上是看不見的。
高清明頷首:“是這樣的。”
畢方身邊漸漸鍍上了瑩瑩光澤,氣流開始變化,畢方臉上還是微微笑著,牌匾嗒的一聲與門楣脫節開,悠悠在氣流包圍下,推到了高清明和釋因麵前,落下來,深深砸進土地裏,蕩開一圈氣流,眼看就要掃到釋因。
高清明轉過臉來,站到了了因麵前,眼睛裏的煙雨像萬千繁星一樣流動起來,氣流在高清明眼前一厘米的距離處被凍結起來,然後高清明眼睛輕輕一闔,冰碎成萬千雪片,隨著梨花瓣紛紛揚揚落在了腳下。
“……還好有當家的……我還有點沒睡醒呢……”畢方尷尬地撓著頭發,重明站在一邊也著笑臉,也撓著頭發。
“不打緊。”高清明回過頭,一雙眼睛盯著釋因,關切地詢問:“師宗如何?”
釋因眼睛裏溢滿了驚訝,腦子裏思考起來。
高清明人形,卻沒有人類該有的氣息,體質冰涼,人類四大族氏懂得馭妖之術,卻得依賴族人之血、卦陣和法器才得以施展,而眼前的男孩卻隻是抬眼之間便擁有了巨大的力量,與剛剛施法的畢方非常相似,可畢方是神獸,高清明想必……也失去了人類之身了……
他長著一張朱雀阮氏前家主的臉,讓釋因心裏有些發怵。
今天一早,釋因剛睜眼準備灑掃焚香,就發現門前伏著一隻巨大的神鶴,上麵蹲坐著一個有些瞌睡的灰綠色長發的少年,他將手操在長長的廣袖中瞌睡,看到釋因醒了,就笑眯眯地遞上了一個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