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場主義”散文獎獲獎答謝詞(1 / 1)

尊敬的評委、來賓及同行,問好。

很感謝評委們的認可和鼓勵,也很榮幸能有機會和大家談論一下散文寫作,更感激讚助方,能在這樣一個略嫌荒誕的時代挑中散文這樣一個文體。

我不是想說散文寫作在當下比較弱勢,我隻是想說,散文作為一個非虛構的文體,越來越遠離時代。其實,也不獨散文,小說也是,除了陳應鬆等一批底層寫作者偶爾切入現實以外,多數寫作者基本上處於選擇性失明。

如果現實不能硌痛我們,如果一個寫作者感受不到時代的拘囿,那麼,我相信,很難在作品裏有所突破。這話有些大而空,但對於當下,尤其是散文寫作,就我的閱讀和寫作感受,我覺得是切實存在的,不是空話。

我有一個朋友,出了一次國,回來後變成了愛國主義分子,說外國如何如何落後。問他細節,他的回答讓我很是吃驚:他竟然認為外國那些百年的老建築都脫落了牆漆,不拆除,低矮又陳舊,卻占據著城市最黃金的位置,十分難看。他的潛台詞已經出賣了他的審美,他的意思是:中國多好啊,我們是一路拆拆拆,將曆史拆了大半。將城市的區別完全拆掉,建高樓,建讓鄉下人完全迷路的立交橋,建可以燃燒的大褲衩等等。如果還要再鋪陳一下這個朋友的觀點,無非就是說,國外的人車子也不如國內的多,他們都很窮,騎著自行車上下班。日子過得也很簡樸,而他眼中的簡樸,也無非停留在節約用水、垃圾袋重複利用等等。總之,他的觀點,總會讓我想到中國的寫作者,尤其是散文寫作者。

因為散文寫作者極容易像他這樣,描述自己看到的場景,並用這種淺薄的邏輯,去否定一個實際上很文明的景觀。我們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實像極了燈光下的水果,甚至我們聽到的聲音也有可能是假的。作為一個寫作者,不一定會掌握真相,但一定要努力靠近真相。

比如前一陣子,有一個比較有名的副市長,叫作臧傑斌。他竟然在會議上公開虛構自己的見聞,說他去年在德國參觀,發現德國人上網很困難,層層審查才能開通,上網費用也很昂貴。結果這段話說完就被網友發在了微博上,然後引起德國之聲的不滿,一直在追問。而此人卻再無正麵回應。在當下這樣的一個信息通透,傳媒手段越來越發達的時代,我們如果還停留在過往一些意識形態裏麵,顯然,我們無法在最普通的景觀和個人史裏找到更為恒久的美。一定是這樣的,作為寫作者,我們一定是常識的維護者,我們必須要在這個時代的橫向和縱向來重新打量自己的個人史:走過的路,愛過的人,食物及疑惑,喜悅及怨恨。

除了寫散文之外,我同時還是一個編輯,也編散文。我讀到了大量的文字很好的“爛散文”,於是,我對我的一些作者說這樣的話:“寫鄉村景致和風俗的不要給我,寫父母親的不要給我,寫閱讀隨筆的不要給我,寫旅行劄記的不要給我。”多數人都笑了,說,那還有什麼可以寫?

我說,寫疼痛感。那麼,如果有了疼痛感,就不一樣了,上麵我說的那幾種類型都可以寫,而且一定是不一樣的文字。

我們生活在一個不痛不癢的時代,所以,不痛不癢的文字太多了,這幾乎遮蔽了我們的審美,所以,“在場主義”這四個字我初聽的時候,覺得特別好。我們寫作,一定要在場,要忠於自己的良知,不僅要在現實的場,還要在曆史的場,甚至還要有遠見,在未來的場。因為,有很多事物,照現在的邏輯和法理,是錯誤的,但將來未必,而我們寫作的時候,可能不會涉及到這些,但心裏一定要有“在場”的念頭,便會有不一樣的筆墨。

“在場主義”是一個很有散文屬性的詞。寫小說可以虛構,不必在場。也就是說,我可以寫一個警察,但我不一定去真的當警察。但是,我卻不能寫一篇叫做警察手記的散文,因為,我不在場。

它幾乎是一個隱喻,其一,我想說我們大量的寫作並不真正的“在場”,比如大量的鄉村散文,寫出疼痛感的並沒有,中國的鄉村不論是教育還是倫理都已經喪失得差不多了,可是我們的散文寫作者寫了什麼呢?不過是堆砌一係列農具和鄉村作物的名稱,又或者直接寫過往的鄉村生活,而完全不在現實的鄉村場域,這就不是好的“在場”。其二,我想說我們雖然在場,但是我們要有不相信這個現場的勇氣和智慧。比如在文革期間,我們跟著身邊的人高呼毛主席萬歲,高呼學習毛澤東思想可以殺豬。我們要真的相信這些現場嗎,並寫下這些嗎?當下也一樣,我們在場的這個時代天天強拆、用強權的邏輯誣蔑弱小,“在場”是一個跨界的詞,但充滿了比喻。我希望自己能在場地寫作,又能打破自己所在的場域去思考。我也希望我們每一個人不論去閱讀、寫作,還是做事,都既能在場,保證信息來源的真實性,又能超出這個場域,傳達有限時間和空間裏的常識,或者更為永恒的價值觀,甚至理想和信仰。

再一次謝謝大家,時間倉促,隻是淺薄地表達自己的陋見,希望大家不要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