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一個圓頂帽子的喬伊斯是一個熱愛吹牛的家夥,傳說他喜歡找人借錢,借完錢以後,他還會對朋友說,我即將成為大作家,所以,現在借你的錢是看得上你。
這真是一個欠揍的家夥。但這個家夥真是個天才,不信,翻開這本《致諾拉》,你就知道了。
1904年6月初的一天,喬伊斯在都柏林倫斯特街1號的芬因飯店吃飯,被漂亮的女服員諾拉吸引。於是茶飯不思,天天跑到那小飯館,去看著諾拉發呆。就連大街上走路,看到頭發顏色和諾拉長得像的人,也會追上去看一眼,確定不是諾拉,失落地回家。他和諾拉約時間見麵聊天,但是諾拉卻爽約了。這讓喬伊斯焦慮不止。那兩天身體上火,牙齒腫痛,他拿著信箋給諾拉寫了第一封正式的情書,開頭的稱呼簡直讓人驚訝:我親愛的棕色傷感小鞋。
是啊,前天去小飯館的時候,諾拉的棕色小鞋子真好看,不僅如此,走路時的節奏也動聽,微笑也是,還有,天啊,她臉上的酒窩能盛下喬伊斯整個夏天的相思。
這段由小飯館奇遇並熱烈的戀情給喬伊斯的寫作帶來了無比的靈感。在這些單向的情書裏,我看到一個女性身體會給一個作家多個向度的參照。在1909年8月22日的情書裏,喬伊斯寫道:“為我把你的身體打扮起來,最親愛的。我們見麵時,你要漂亮要幸福要狂熱要挑逗,要充滿回憶,要充滿渴望。你還記得我在《死者》裏麵提到你身體時用的三個形容詞嗎?它們是:動聽、奇異和芬芳。”
動聽是聲音的,奇異是感覺的,而芬芳是氣味的。這是一個從多方麵打開喬伊斯靈感的女孩。
喬伊斯在日常生活裏也離不開她,他到諾拉的母親家裏,想找到幾張諾拉少女時期的照片而未遂。他聽諾拉母親唱歌,在信裏寫他喜歡諾拉的母親。所有與諾拉有關的事物,他都喜歡。
1909年9月5日,他忍不住歡樂,吹牛:“現在說說我們自己。親愛的,今晚我住在格雷斯哈姆飯店,經人介紹認識了大約20個人,同一個故事所有人都聽了一遍:我會成為我國的偉大作家。所有圍繞我的喧鬧和奉承都很難打動我。”
這信裏的內容,不由得讓我想起新婚不久的沈從文,1934年,沈從文也曾在某封情書裏向張兆和說過類似的話。大體是說,比起同時代的寫作者,我注定要流傳的久遠一些。
這樣的自我肯定有著特別可愛的地方,他這樣說出來,目的是為了得到對方的回應,其他人的讚美他並不在意,而心愛的人的肯定,才讓他們精神安穩。
還是在1909年9月5日的信裏,喬伊斯向諾拉寫道:“我想念你,最親愛的,你對我的意義超過了整個世界。指引我,我的聖女,我的天使。帶領我前進。我相信,所有我寫下的高貴、崇高、深邃、真實、動人的東西,都源自於你。”
這冊情書裏,充滿了諾拉動聽、奇異和芬芳的身體的氣息,雖然也曾爭吵和誤解,道歉和暗淡,但每一個字都有著喬伊斯對諾拉身體的癡戀。隨處可見的落款:吻你十萬遍。比我們的徐誌摩瘋狂更多。
閱讀這冊裸露而真誠的情書集,就像看了一部關於喬伊斯戀情的電影,那些未知的情節和情緒,都是猜測和反複咀嚼的借口。就連書信之外注腳,也都有著喬伊斯作品的氣息。不由得讓人想起喬伊斯第一眼看到諾拉的情形,紅褐色的頭發,棕色的小鞋,以及傷感的眼神。
這一切都太讓人聯想豐富了。1909年8月的最後一天,喬伊斯在信的最後瘋狂了,他寫道:“我現在想要親吻你的某個地方,一個奇異的地方,諾拉。不是吻在唇上,諾拉。你知道是哪兒嗎?”
哈,可真瘋狂。
《致諾拉》喬伊斯著,李宏偉譯,重慶大學出版社2011年5月版。定價:24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