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每個寫作者都會死在自己的小說裏——瓦當《多情犯》閱讀小劄(1 / 1)

我寧願將《多情犯》當作一部順序被排錯了的長篇小說。很不巧,這部長篇小說的主人公隋遇,他有時候又會給自己起一些逛夜店時用的假名字,比如叫德家,又或者瓦當。

這部小說集呈現了被城市生活湮沒的十八個生活片斷。是片斷,閱讀的時候,我常常不自覺地將自己的經曆往他的小說情節中套現,總覺得,某一天,我在火車上坐著,目的不是去旅行,而是要奔赴瓦當的一部小說。

作者瓦當是一個詩人,他擅長捕捉城市灰塵裏的孤獨感。手機裏一個陌生的短信,在夜晚,成為他個人的謎語,他寫在小說裏。還有一次次的豔遇,更是孤獨的證詞。城市太大了,一個人如果不停下來看看方向,會被城市湮沒。

我在《聖誕快樂》裏看到某一年聖誕節的瓦當,他一會兒活在日常生活裏,“他揀起桌上的一張不知從哪兒來的撲克牌,折來折去。那是一張梅花Q,他把兩個手持薔薇花的阿金尼王後對倒、重疊在一起,又小心翼翼地把她們分開,從縫隙裏偷看她們的表情。”是啊,我相信這是瓦當幹過的事情。據他口述,他還練習過篆刻,仿佛,凡是將生活可以刻下印跡的事情,他都熱愛。然而,在這篇小說裏,我又看到更多的在城市漂泊的孤獨者,他們在狹窄的內心裏裝下數不清的秘密,直到有一天,那秘密膨脹甚至爆炸,將一個平凡的個體炸到了報紙的社會新聞版,又或者成為朋友們私聊的主要內容。

“多情犯”是一個泛指,我確信這一點。因為他麵目模糊,頭發很長,開著一輛破舊的二手車,甚至連他的兒子都隻能憑借著猜測來證明他是誰:“我知道了,你是爸爸,對不對?”然而正是這樣麵目模糊的人,又將瓦當自己的憂傷全部呈現。我喜歡《多情犯》裏那個算命的人,那是一個超出了小說文本意義上的人物形象。盡管在這個小說裏,作者試圖用一個悲傷的故事來總結自己的某段經曆,但因為這個算命的人,我們可以看出寫作者的某種出世的偏執,他明明知道了故事的走向,卻偏不向世俗生活讓步。這多麼讓閱讀者感到愉悅和珍惜。

如果非要在《多情犯》裏挑一個最喜歡的小說,我會挑出《湮滅》,我看到了一個完美的敘述。世俗生活中的我們,在城市裏,總會遇到曖昧不明的感情。表麵生活和內心戲相距千裏,在別人看來般配的情侶或者戀人,而內心的生活卻疏遠、蕪雜。城市用物質生活排序一切,所謂的價值和道德,在必須生存的層麵成為附屬品,最後,隻能在日常生活的暗處慢慢萌芽,直到有一天,當小說中的男人和女人都具備了條件,才會在某個城市的酒店裏激情一番,用身體覆蓋彼此。當彼此分開,回到各自的日常生活裏,我們看到一個又一個內心死亡的僵屍,他們被城市打上職務,扔進某個辦公室裏,扮演著另外的自己。

“城市”進入中國小說文本隻有不到百年的時間,印象最深的隻是張愛玲兄。是啊,她活在一個有故事的年代,炮火將“流離失所”的疼痛感都逐到了報紙的副刊上,所有的城市生活記憶比起沒有尊嚴的戰爭史來說,簡直沒有值得抒情的餘地。

然而,當下,當中國城市化進程加快,當我們在城市的大小街巷尋找著自己的內心生活時,我們突然發現,有一個叫瓦當的寫作者,他手持攝像設備,錄下了他自己的孤獨,甚至一次又一次內心死亡事件。

我不由得感到慶幸,如果再過去幾百年,有誰還記得我們生活的這個庸碌而無品質的城市記憶,還好,現在有了這本《多情犯》。我真想把它埋起來,以備將來有人研究我們這些漂泊在城市裏的鄉下人的小憂傷。

《多情犯》,瓦當著,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1年1月第一版 定價:26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