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習習和秀珍——習習散文集《講述:她們》讀劄(1 / 1)

習習和秀珍,是兩個可愛的人。

習習是散文作家,在北京開會,我見到她,沒有說話,卻知道她。她的文字好,是細膩的好,如初夏習習的風一般。她關心生活裏細小的一切,她是個有夢想的人,大約想在文字裏飛翔,像羽毛一樣。

我是這樣理解她的。

有一個叫秀珍的女人也是這樣理解她的,習習去她家裏做客,她呢,在村頭接應,舉著習習的名字,她把習習的名字寫成了羽毛的“羽”字。

秀珍是習習新書《講述:她們》中的一個農村婦女,她放羊、做農活,還寫詩。

習習筆下的秀珍暖意融融,像我童年時某個親戚姐姐,善良、有夢想,隱忍地活著,卻又彎曲地往夢裏走。

秀珍喜歡寫作,但又要放羊,她便在放羊的時候寫。她喜歡家裏養的一切動物。貓吃老鼠,狗看著院子。豬在過年的時候給她豐滿的日子。羊呢,大羊生小羊,小羊長大了,可以賣錢,貼補家用。因此,秀珍到市作協開會,無論如何也要在晚上趕回家裏,因為家裏喂著羊,那幾隻羊,等著她呢。

秀珍訂了兩份報紙,其中一份是《甘肅農民報》。秀珍的很多作品都是發表在這份報紙上,她把報紙放得整齊。有鄰居喜歡用農民報卷煙抽,她不借。鄰居說,其他報紙有廣告,卷了煙葉不好抽。那也不行,她堅決不給。

秀珍有一次進城,住愛人的哥嫂家裏。城市人進門以後都要換拖鞋的,秀珍不知道,脫下鞋子,露出自己補丁摞補丁的襪子,家嫂便很詫異。臨離開時,嫂子塞給她一雙新皮鞋,還塞了錢。秀珍寫了一篇文章描述自己,我再摘一些:

從小一直生活在農村的我,此時內心深處的那份自卑強烈延伸。坐在沙發上,我如坐針氈,汗流浹背,二哥與二嫂的問候和客套,讓我不知所措。

傍晚,回到家裏,我既傷心又難過,不是傷心羨慕二嫂的高樓紅地毯,不是難過二嫂有錢,比我過得好,我傷心自己進城的副傻樣,我難過我們農民進城的那份無所適從。自卑的心情可以讓我哭上三天三夜。二嫂看我破襪子的眼神,使我難受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二嫂對我的那份關心是對的,但在我看來,那好似對我的一份可憐。我的生活雖然很苦,很不富裕,但我不可憐。

秋天到了,是我們收獲的季節,我把精心為二哥二嫂準備的一大壺清油送到了他家,油香飄滿了二哥的屋子,二哥說,鄉下的清油最好吃。二嫂是否知道,連清油一同送還的,是我第一次到她家,她給我的那份可憐。

這篇文字獲了獎,且不說這些,讓我驚訝的,是秀珍那敏感而豐富的內心。

其實,補丁是秀珍的一個生活情結。她不舍得扔掉和自己的身體接觸過的舊衣物,這本身就解釋了她內心裏的樸拙和暖意。當年,她還小,幫助姐姐看孩子,在村子裏看到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青年,那衣裳雖然打著補丁,卻洗得淨白。那一個補丁,一下讓她找到了生活的入口,她覺得,那是一個質地很好的男人,她便選他做了對象。

習習的新書裏寫了十四個女人,其中有鄉長、教師、藝術家、公交司機、機關工作人員、藏族牧民、保險公司職員、農民等。秀珍是唯一一個熱愛寫作的人。

習習采訪過她以後,寫了一篇《和秀珍在一起》,發表在《散文》雜誌上,結果有讀者看到了,通過文章裏的地址,給秀珍寫了信。秀珍收到了,很高興。習習寫秀珍自然而然的生活,秀珍也寫習習在她家的生活。她寫了一篇《我的朋友習習》,還找人發到了習習的電子郵箱裏,在文章裏,她寫習習的吃和睡,就像從地裏挖出的山芋和紅薯一般,帶著泥,那麼清新,又那麼溫暖。

在《講述:她們》這冊書裏,有十四個這樣的女人的故事。在生活浩瀚的海洋裏,最讓人動容的情節,恰恰是這些最為平凡的人所做的一些堅持。習習帶我們抵達了她們,感謝習習。

《講述:她們》習習著,敦煌文藝出版社2008年11月第一版,定價: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