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婚姻出逃者的奢侈記錄——魚禾長篇小說《情意很輕,身體很重》閱讀小劄(1 / 1)

婚姻像一塊磁石一樣,將我們每一個人內心裏儲存的熱愛慢慢吸食掉,用時間將我們的遮掩了很久的懶惰、放肆、自私、荒誕一一揭開,露出個體的刺。那刺在彼此的肉體裏隱約著,不時地提醒著身體的存在,卻又不時地阻擋著我們往愉悅的感覺裏走,疼痛。

張愛玲說,婚姻就是長久的賣淫。她是在惡意詆毀婚姻嗎?不是,她不照就也找了一個叫做胡蘭成的男人,索求了一紙婚約。想來,婚姻是人類文明史最為持久的一種消耗自己的方式。數百年來,人類經曆過不同方式的婚姻革命,卻仍然不能找到最為合適的兩性結合方式。

然而,魚禾,這個經曆了一次失敗的婚姻,身體裏長滿了感情的刺的女人,她是如何對著鏡子描述自己的婚姻的呢,那麼,你翻開這冊《情意很輕,身體很重》即可。

寫作者魚禾是一個重視內心生活的人,從她的個人史便可以看得出。她懂得舍棄對自己沒有營養的工作和生活情節。是的,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內心生活質量,我要列舉一下,大致包括色彩、節奏、食物、氣息、場域、衣飾、舞蹈的四周、起伏的光線、俗世的舞台,等等吧。她在意時間在她身體裏的變化過程,她觀察時間裏的自己,體味在舌尖以及內心裏的漸漸暗淡的日常,覺得自己仿佛被婚姻的灰塵覆蓋,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試著妥協,卻絲毫不起作用。她試著寫作,用標點斷開正在暗淡的生活,試圖找到屬於自己的顏色,果然,在網絡上,她用自己的文字建築了黑夜和感情濃鬱的村莊,這個村莊裏第一個客人便愛上了她。

這是她的小說,也是她的生活。

在生活裏,我是認識魚禾的,她冷靜,說話的時候聲音靠著喉舌的後部,舒緩、沉鬱,那是經過瞬間思考後發出來的聲音。她的感性也剛剛好,對一切使得內心豐富的事情均不拒絕。這兩個側麵,在《情意很輕,身體很重》裏均有恰切地描述。比如她寫到對婚姻的厭倦:“我忽然覺得兩個人這樣親密無間顯得滑稽:兩個人,各自拖著一具遠遠不夠完美、甚至是不堪入目的身體,每天混合使用同一堆碗筷,使用同一個廁所,還要夜夜睡在一張床上,貼著摟著,傾聽對方的呼嚕或者夢話,互相坦陳全部的身體細節,半夜或者早上醒來,蓬頭垢麵、滿嘴穢氣地說話……我的天,這簡直是太滑稽了。”

我相信這些感受的產生,這種強烈而複雜的感受一定重複地出現在魚禾的日常裏,才導致她在文字裏記下這些。

她在《情意很輕,身體很重》裏寫了大段大段的自己,那個自己是鏡子裏的,也是過往的,是虛構的,卻也是真實的。

魚禾的文字讓我想起虹影,想起杜拉斯,想起茨維塔耶娃。她們均有打開自己的嗜好,她們仿佛十分信任自己的感官,將冷暖的人生體驗刻意諸存起來,等到合適的機會便釋放它們。

夜深的時候,閱讀這冊《情意很輕,身體很重》,會覺得一個閱讀並寫作的女人的確可怕,有一本書的名字讓我興奮,我想起來了,它叫做《閱讀的女人危險》,是啊,閱讀,就像長時間照鏡子一樣,總能夠發現隱藏在表情裏的瑕疵。一個與日常生活的瑕疵朝夕相處的人,怎麼可能不厭倦這瑕疵呢。

對於寫作者魚禾來說,她發現了自己的瑕疵,是她的婚姻。

她寫下了它,她把自己當作野地裏的蔬菜,自己揪著自己的頭發,將自己拔了出來。泥濘和疼痛,她自己消化了,剩下了什麼呢?總有些體溫無法徹底從身體裏的消除,像一根紮得並不深的刺,想起來時,便隱隱作痛。

婚姻之後,她遇到了一段熱烈而又傳奇的戀愛。我喜歡看她的戀愛敘述,在《情意很輕,身體很重》裏,她幾乎是輕描淡寫地將這段愛情展開,我懂她的意思,她在一個感情的圈套裏上了當,她覺得自己丟了什麼,但是,她並不打算找回來。

魚禾在《情意很輕,身體很重》裏打撈了自己,修飾了自己,甚至重構了自己。夜晚的時候,我覺得,她就坐在我的對麵,給我講述些。我無法打斷她,也不能嘲笑她,關於婚姻,關於感情和身體,她都有刻度很深的表達,我喜歡她。

然而故事說的是什麼呢,是,一個女人,給第三個男人,講自己前兩個男人的故事。

大體就是這樣。

《情意很輕,身體很重》,魚禾著,河南文藝出版社2010年7月版,定價23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