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看看陶瓷上的青色。意大利的“麥約利卡”②③均為瓷器製品的專有名稱。從十五世紀末到十六世紀中葉有著一些優秀之作,也有漂亮的青色陶瓷。荷蘭模擬日本和中國的染附“德爾福特”②和德國的“瑪塞”③等製品,有的白底青花,我們看來十分親切。然而論起青色的瓷器,應當把眼睛從西方轉向波斯和中國。伊斯蘭文化圈各國製作的陶器是某種特征的群綠色,十分鮮明。中國的青瓷是東方獨有的,最具有東方特點,但從色彩上說,是屬於綠色的世界。還有,明初的法花蓮池紋和牡丹紋的瓷壺和梅瓶,底麵上塗著一層厚厚的藍色,或許容易使人們想起是受到波斯陶瓷的影響。青色依然是明代染附的代表。在中國,染附稱為青花,又叫釉裏青,據說始自元末。最近中國出土文物的報道上說,青花在宋代就有了。不論怎麼說法,青花瓷器在宣德年問達到了最高水平。據說那時使用的原料產自蘇門答臘和波斯。不論哪地方出產,由於含有優質的鉻,顏色鮮明、美觀。元和年間,日本的肥前、有田開始燒製這種瓷器,其後又傳到了瀨戶、九穀、京都等地。
關於青青世界的遍曆,從西方轉向東方,現在又轉移到日本來了。
這裏應該考慮的是,中國和日本在色相上對於青是很暖昧的,使用時往往同綠混同起來。青是東方之色,是草木生長的顏色,它表現了春天。
“青葉”、“青田”、“青草”,當然都是綠色,通常一般所說的“青色的湖畔有著青葉的森林”,聽話人要將青和綠區別開來,也不會覺得奇怪。因此,在這裏毋寧說具有冷色特性的青已經向帶有幾分暖色的綠轉化了。青春一詞中的青,隻好當綠理解。由此看來,在西方藝術中,青色的世界是可以相當明確地分離出來的,但在日本,必須撇開心理因素加以看待。
尤其自古以來作為日本畫的青色的代表的群青和紺青,都是具有華麗光彩的顏料,將其塗在金箔底子上更顯得豪華。桃山時代的障壁畫和琳派的作品,對於這種群青的大膽使用,充分發揮了裝飾的效果。這不是悲哀和沉靜的青,而是鏗鏘震響著的青。光琳的燕子花圖屏風等作品可算是最好的例子。紺青和群青這種“岩繪”,是由一種名叫孔雀石的美麗的氯化銅礦石加工成細粉製成的,分子越粗大顏色越鮮豔。研製得細一些就是淡群青,再細一些就是白群青。分子越細,顏色越顯得沉穩,恬靜。
分子粗的時候,塗得厚重一些,能夠增強表現效果,但年代久了,色調轉黑,畫麵就變得灰暗起來。我們現在有時把群青放在烈火上烤,使其帶有微黑色再使用。藍也是青的一種重要顏色,在廣重和北齋的版畫上發揮了很好的效果。天空的上方施以濃藍,會使畫麵顯得嚴謹。此外,江戶末期的浮世繪,使用一種名叫“藍皴”的技法,即全部使用藍色進行皴措,或者以藍色為主調。據說這種色彩華麗的“藍皴”受到了幕府關於禁止豪奢的命令的取締。不過,這種方法確實具有鮮明的風格。
明治以後,出現了青木繁的《好色的海神》、廣島晃甫的《青衣女》之類神秘而富於浪漫氣氛的作品。鏑木清方氏的《黑發》是一幅幻想作品,描寫了七夕之夜兩個少女在竹林旁小河邊濯發的情景。淡群青、白群青、群綠青、青墨是主色,描畫在金箔敷底的青色屏風之上,青色所固有的屬性得到完美的體現。而平福百穗的《荒磯》和川端龍子的《鳴門》,則充分發揮了群青所具有的豪壯的裝飾效果。前田青、、喜歡運用群青,使得宗達的技法在現代再獲新生,產生許多高雅的畫麵。速水禦舟的《洛北修學院村》,運用青金和群青精心描繪出生長鬆樹的山巒、村落,釀製出一種特異的氣氛。安井曾太郎的《金蓉》是一幅穿著青色旗袍的女人肖像,引人注目的青衣和颯爽健美的表情,共同構成明朗的畫麵。這是浪漫的青色,清澄的寫實的青色。
我如此漫無邊際地扯了半天“青青的世界”,總之,這裏所說的青,實際上包括著由青綠到青、再到青紫色等種種色相變化。這些由於明暗、色彩之差所形成的變化,以及同其他顏色相對照而產生的不同效果、時代和民族性,不同個性的藝術家所使用的不同表現手法……想到這些,就會感到隻有青色才是一個蒼茫無垠的世界。
(陳德文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