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思索,走路思索,睡覺思索,苦思冥想了兩天兩夜,橋橋壩背後梁子上的棵枝繁葉茂的黃葛樹定格在了他思想的屏幕上。
曾帆的《黃葛樹》出手不凡,深深地感動了石老師。他說:“在師範校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改到如此高水平的學生作文!”
語文教研組的其他老師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或批改作文或備課的筆,抬起頭來看著石老師。曾帆的作文本在老師們的手中傳遞著,老師們無不嘖嘖。
講評作文時,石老師聲情並茂地念了曾帆的作文,並毫不掩飾地說:“作文有這等水平,就是現在出去教一個初中,我看也是綽綽有餘。”
幾十雙眼睛久久地落在曾帆身上,曾帆既高興又羞澀,他臉紅地伏在桌上好久好久都沒有抬起頭來下課時,石老師把作文本給了曾帆,同時還給了他10來張稿箋紙,要曾帆用正楷抄下來。曾帆滿含感激地望著石老師使勁地點著頭。
石老師三十七歲,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圓臉上是掛著笑容,那樣子像是有生以來從未遇到過不順心的事似的。他走路不像是走而是像小跑,並且總是獨自一人。
他講課講得蠻好,走上講台,把教科書和備課本往桌子上一放,就用他那殘留著江浙口音的四話抑揚頓挫地講起來,從頭到尾,很難見到他翻書或看備課本,似乎他所傳授的所有知識都裝在他的肚子裏。
聽他的課是欣賞藝術,他用精美的口語、眼語、肢體語和藝術化的板書構築起一道又一道的情趣盤然詩情閩意的風景。
石老師並不是沒有遇到過不順心的事,而是遭遇了太多太多的磨難一大學時,因寫出了那部小說《老媽媽》而插了白旗,這是以高中那所縣城中學的年邁的女校長為素材而創作的,據說那位女校長有嚴重的曆史問題。
這樣一來,石老師的人生就被定了調。拖著這條尾巴,在華東師大畢了業,沒有分回到故鄉一浙江杭仲,而是流放似地分到了“蜀之鄙”一江。
喬老師背微微有點駝,戴著一副近視眼鏡,講課時,常常把備課本和教課書疊合在一起,一刻也不放下,往眼前送一下講一句。
他對曾帆特關照,助學金最高,每月三元。他私下裏對曾帆說,要曾帆好好表現,爭取在學校裏把黨入了……
曾帆對喬老師並不怎麼感激,反而覺得此人卑微而對石老師,情感卻在一次次地升華一由感激而敬佩而崇拜……
曾帆的散文《黃葛樹》在地區文聯主辦的季刊《嘉陵江》上發表了,曾帆的那股高興勁就別提了,接近一年的黯淡生活似乎並不存在了。這天,雖然是陰雨綿綿,但此時的天空,在曾帆的心中似乎比春光明媚還要春光明媚。
終於等來了放午學的時間,他囑咐了同一食桌的同學幾句,便攜帶著刊物上氣不接下氣地5包進了石老師的寢室一石老師是最具有資格第一個享的人。
當曾帆迫不及待地打開用報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特殊字物時,石老師顯得異常輕鬆地說,曾帆,你留下作紀念吧,我已經有兩本了,我是它的特約編輯。
曾帆又空著肚子跑到縣城找舅舅。舅媽為他盛了一碗飯,他肚子餓得慌本想三下五除二一口氣就把飯吃了,他沒有,而是手忙腳亂地打開報紙,將載有自己散文的《嘉陵江》呈送到舅舅的麵前。
齊部長放下筷子接過刊物並不用心地翻著,陡地,他目光一亮,停留在了《黃葛樹》上,隨即,有些情不自禁地對舅媽說:“帆帆的文章發表了!”
舅媽把頭伸過去,與舅舅一起看著曾帆的傑作。
舅舅很高興,拍了拍曾帆的背膀說,好呀,帆帆,你爸爸媽媽算沒有白你。
曾帆邊吃飯邊向舅舅舅媽講起了寫這篇文章的經過,講起石老師,當然是帶著十分崇敬的心情。當曾帆講得情不自禁時,舅舅斂起笑容打斷了他的話,說:“帆帆呀,不管是在高中還是現在的中師,你給我的總的感覺是與那些灰色人物貼得太近。”
這次,也可能是第一次,曾帆沒把舅舅的話當話。他走進糖酒公司找到了舅舅的那位當經理的熟人,謊說自己的母親過生日,請他幫忙打十斤酒。
石老師喜酒,在中國的酒文化裏,文人喜酒似乎成了不成文的傳統。
曾帆把酒送給石老師,石老師高低不收,後經不住曾帆的懇求,石老師同意收,但他說必須按平價付錢。
第二天早晨,全校學生做完操沒有馬上散場,大家靠攏成縱隊站在月台下麵。校長用異常激動的口吻向大家講話,說:“老師們、同學們,我校78級文科班曾帆同學的散文,在《嘉陵江》上發表了,這是我們學校的光榮,是我們學校全體師生員工的光榮,為此,我代表學校向曾帆同學表示熱烈的祝賀!”
從此,曾帆的名字刀刻斧鑿般地留在了江城師範學校700多名教職員工的心中,也成了那些自以為可以匹配的少女們高熱夢中的白馬王子。
“坑”中的思豬
端陽節的夜晚,有月,一彎新月,朗朗的月光很溫柔,像母親對愛子的撫摸,像十歲姑娘的情懷……
月亮壩院子裏,孩童們顯得異常地高興,他們歡度著這仲夏之夜這節曰之夜。一群孩子正在“攆貓”,以男童為主,他們歡笑著叫喊著,或從階沿上跳到青石板地壩裏或狂奔亂竄。還有一群孩子,正圈坐在地壩中間“丟帕子”,以女童為主。大人們端根矮凳或擺架涼椅在自己門前的“領地”消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