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不落的地方(1 / 2)

在我的眼裏,那是一個永遠嶄新的地方,充滿著青春的朝氣和夢幻,有初戀的故事,有青春的歡笑,有一些不和諧的小插曲,有學習的壓力,有成長的傷感,有生活的向往。無論多少年過後,那裏都是一個讓活著的生命充滿眷戀的地方,太陽永遠隻定格在東邊的天空。很多年裏,我也隻能仰望。即使遙遠的地理讓我們天各一方,但這並不能影響它的神聖。在我們的心目中,它永遠是一塊青春的草坪,周圍的山、村舍、黃色的馬路、瓦蓋的樓房,長長的走廊,這一切都不會改變。我們的校園怎麼會改變呢?那隻是一個太陽升起的地方,照耀我們一生靈魂的地方,然而,卻不能阻止它在現實裏衰敗、冷落,坍塌。風吹如鼓的時候,我像一隻小蟋蟀,緊緊地貼在大地上,麵對危牆,麵對那爬滿了青藤的白楊樹,麵對風裏瑟瑟的蒿草,尋找往日的溫暖,尋找一種心靈的依靠,尋找讓時光倒流的力量。我失敗而歸,隻能麵對現實,寧遠四中荒涼的校舍像一個被遺棄的城堡,在青山腳下,在長滿青苔的圍牆內,它在默默地等待坍塌,這讓我們麻木的神經刺痛起來。我們貌似強大,卻無力改變它的命運。我們脆弱無力如同當年,在等待被改變。

寧遠四中,當地老人稱“北屏中學”。1992年,我們離開之後,未幾,與我讀初中時的母校春陵中學合並,寧遠四中便空置了下來。北屏,春陵,皆指寧遠北部的柏家坪鎮。柏家坪自古以來是寧遠北麵的屏障。這裏民風彪悍儒雅相雜,出秀才,出將軍,也出土匪,展現著巨大的生命力。春陵隻是一個曆史符號,秦在此地置春陵。漢時長沙王劉發第十三子劉買封於春陵鄉,後遷走。唐詩人元結在道縣寫《春陵行》,留名史冊。史中的春陵,有多處,而目前指的是柏家坪鎮。在當地,春陵一向很少被人提起,在改革開放後,解放了思想,懷古的文化人突然來了興致,把新建的中學命名為春陵中學,把新建的電影院也命名為春陵電影院。好在這個小鎮的建設不多,不然,這個小鎮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舂陵”號了。至於北屏,大致是民國時候改的,曆史甚短,卻處在風口浪尖,對我們父輩的那一代人影響巨大。而這次,卻讓人驚訝。原來大門匾上墨寫楷體字的“寧遠四中”,已被改為“北屏聯校”。校門前巨大的柏樹已被伐去,鋪上了水泥和沙石。門前的溝渠依舊,田畝依舊,學校依舊,大門洞開,操場上荒草與老師原來的菜園子連在一起,與後山的山草相連,如同一片荒野。朗朗的讀書聲已被歲月掩埋了,現在我們聽到的是荒草裏昆蟲的低鳴。黯然間,我死亡的生命在舊建築裏開始複活。那些美麗的健康的風華正茂的青春麵孔和身影,從門後的四方井上開始閃現。水清如舊,她們趴在井欄之外水泥製的洗衣台上洗刷著衣服,垂下的頭發遮了大半個紅潤的臉龐,一蕩一蕩的,張揚著青春的朝氣。池塘邊上的楊樹下,有男同學靠著樹杆,用書蓋了臉休息。在簡陋的教室裏,老師兢兢業業地用他們的知識為我們搭建未來的人生大廈,我們卻用自己的想象和衝動,一遍一遍地描繪未來的神秘。我們要走出去,拚命要離開這生命裏的青澀時光,要去獨自闖蕩江湖,要去生活裏奔波、拚搏和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