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外鄉生活的一種矛盾思考(1 / 1)

在外鄉呆久了,思想、生活、家庭、感受變得亂七八糟,無法歸納。這讓人憂傷,這麼多年,我們都似乎活在茫然裏。但抬起頭,目光離開電腦屏幕,又發現,這麼多年我們都活在一個團隊裏,無論在公司廠礦工地還是在拾荒者隊伍裏,我們都被一個方向牽引著,不用做選擇,沒有非此即彼,按照領導的規劃按部就班做就好了。而離開公司,不論是回家,回出租屋,回集體宿舍,還是走在路上,大家的步履都是一樣地匆忙。隻有離開了那個座位,走到人海裏,才明白,這城市不屬於自己,大樓裏的家也不屬於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臨時借用的。所擁有的冠冕堂皇的職位、服飾或者銜頭,被街頭飽含汽油尾氣的風一吹才明白過來,我們不屬於這裏。我們的家在我們出發的地方,不在這裏。即使城市建設得跟大自然一樣,但土地仍然遙遠,習慣了觸摸大地的手掌,在城市堅實的牆壁上,感受到的隻有荒涼,沒有溫度。我們的心卻那麼熱烈,一直夢想著,怎麼積蓄,怎麼節儉,怎麼在這城裏換一立錐之地,怎麼讓孩子進入城市,怎麼擺脫貧困和單調的生活,當夢想照進現實,卻突然發現,自己老了,老得那麼空虛,無論走在繁華的大道上,還是走在熙熙攘攘的小巷子裏,都覺得自己是片飄浮的羽毛,跌跌撞撞的,不知道將撞在哪一堵牆上。生活中,我們已經撞過很多次牆,流過很多次淚,絕望過很多次,而每一次觸到堅硬的水泥地,我們心裏又升騰起希望,我們可以走,不斷地走,不斷的去尋找安身立足的地方。

我們都來自他鄉,彼此卻沒有交流,我們各自盤算,卻有追求財富的共同目標。或者是因為已經心照不宣,或者是難於啟齒,或者是裝作清高,或者是忍受沉默,或者是因為膽怯,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很多時候都不互看一眼。大路朝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一股人潮,卻寫出時代的無限荒涼。從公司出來,或者離開工作崗位,獲得了自由,心裏卻並沒有飛翔的欲望。一方麵,我們被家鄉拽著,被生活困擾著,被明天絕望著,被人情冰冷著。一方麵,又渴望被了解,被開墾,被重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們學會了被動。或者是在他鄉的生活裏,我們的思想被現實生活潛移默化作出了修改,一邊努力進取,又一邊等待社會的發現,去解決我們這一代人所受的困擾。然而,城市和製度並沒有妥協,城市收留我們,卻給我們難民的身份,在我們的青春逐漸蕭條之後,我們將不得不離開它,從異鄉到家鄉,繼續三十年前的生活方式。製度一直在為既得利益者設計,他們避重就輕,把城市的某一方麵的遷就,設計成為獎品,讓我們分化,用各種努力去換取它的庇護。這種方法很殘酷地把我們分為三六九等,有的人需要積分,有的人不需要積分。不同的背景,繁衍出不一樣的人生。抗爭,認命,都如蟻,無論有多麼龐大的隊伍,都將按照製度的設計走完這一程。我們這一代人的大多數,都將離開這裏,這在既得利益者看來,這樣的結局無可非議。

自當年離開家鄉之後,我們的生活就一直沒有消停過,我們的心思就一直在兩頭遷移,年頭年尾在家裏,其它的日子在外邊,似乎很有希望,卻始終沒有抵達終點。當離鄉的日子久了之後,我們就像被自己放飛的紙鴛一樣,飄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骨肉分離,一天一天,我們貌似十分的強大,實際上卻已飽經憂患,變得脆弱。我們追逐著夢想,跨過千山萬水,嚐遍千難萬險,營造了榮華富貴,卻又生活在邊緣。萬幸的是,我們並沒有麻木,也沒有陶醉,我們多麼希望能痛痛快快一回,無論生,無論死,然而,生死隻是幻想,痛快到了最後隻有痛。現在,麵對他鄉,我們要做一次選擇,是繼續堅持,按部就班,早上出門,忘掉自己,晚上開門,在燈下的影子裏認出自己是一個人。如此反複折騰,然後老去,做一個平常人。還是這個時候回到家鄉,回到那個夢裏非常熟悉,現實裏已經陌生的地方,去帶孩子,去耕田種地,那種生活如在昨日,又恍如隔世。我們慌張了,卻無法拒絕。

現在,青春結束,人生步入中年,光滑的臉上已經布滿溝溝壑壑,我們還能走多遠?這種疑問每時每刻都像一顆在飛的子彈,在追趕著我們。我們還能跑多久?或者在這企業裏還能呆多久?年齡正在告訴我們歲月將老,令我們內心裏,時而混亂,時而恐懼,時而憂傷,時而做一種舍城而去的打算,時而又陷入迷思,我們怎麼辦?從辦公室的窗眼裏望出去,城市的屋頂像一塊一塊荒蕪的田園,我們棲息在高樓大廈裏,像籠裏的鳥,靈魂在蒼天裏遨遊,我們忍受著理想的煎熬,接受著平凡的生活,打理好當下,明天的事明天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