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的天多雲天,雲太厚,看到的隻有雲,厚厚的雲,人仿佛被遮蔽或裹了起來。即使陽光明媚,偶爾看到一隅藍天,也有不真實的感覺。在這個城市,雖然不至於灰頭土臉,但確實很壓抑。在一個天空低垂,噪音巨大,生活節奏快捷,建築像火燒的森林,道路像幹涸的河流,人像落單的螞蟻,公交車像蜜蜂的卵巢,五顏六色的燈光,焦急的臉龐跟天上死灰的雲幾乎一模一樣。在路上,沒有人慢下來。住在這個城市,並不是住在家裏,工作跟家,完全是兩碼事。我們看不到家,那些雷同的建築,把家也模式化起來,家裏的一切,都是從市場上采購回來的,最富有個性的地方,都是標準化生產出來的產品。
你看看,天上的雲,都一樣,因此結成一塊,像一床大棉被,蒙在我們的頭頂。而陽光,成為我們惟一的呼吸,帶給我們一些過往的回憶,帶給我們向往勃發,帶給我們一個撐開的幹淨的胸懷,讓我們生產出來的汙穢肆無忌憚地遊弋。我們呼喚,從一點一滴開始,經過了好多年,還是在一點一滴地改變。是我們苛求的太多,還是我們的行動太慢?在沒有獲得答案的時候,我們已經在老去,老得媽媽說她現在什麼也不管了,你們放手去幹吧,我們老了,你們將承擔一切。我說一些安慰的話,卻那麼蒼白,城市一直在他們心裏,他們還沒有親近還沒有享受快速而來的現代化,城市已經在他們的心裏蒼老不堪。我有些抬不起頭,我的向往,在今天開始凋零。我走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路,生活每天都像一隻龍蝦,看起來很茁壯,其實沒有一絲血色。這個世界像是一個僵屍的世界,沒有想象,不需要想象,在電車的軌道裏按部就班,在利益的通道裏循環往複,每天都在想著殺人,不知道是城市瘋狂,還是城市讓人瘋狂。
每次麵對落地玻璃窗,就有一種縱身一跳的潛意識在催促我,你為什麼還不跳?這樣的高度,比深淵光明很多,地麵是幹淨的磁磚,路邊有形狀像一把傘的綠化樹,樹下還有一條盛開的花帶,那些建築的牆麵像鏡子一樣明亮,那些行走的人,都像天使,匆匆忙忙的,找不到天神。我看著,看久了,沒有跳,眼睛卻一片潮濕。我們的生命曾經那麼苦澀,以為現實即煉獄。現在明白,眼前即煉獄,每時每刻,都要受著現實的煎熬。人生已經毫不重要,我已經失掉了自己,活著,現在是一種使命,並不是為滿足欲望。欲望已經死去,活來的是贖罪般地承擔。隻有挺著向前,不要問前途還有多遠,不要問明天在哪裏,無論怎樣,一個人不能改變世界,明天一切照常。我們應該在一起的,是的,我們應該團結在一起,去戰勝那些痛苦和冷漠,去挑戰自己喜歡的勾心鬥角,去鄙視出賣朋友的奸人,去打擊那些剛愎自用的老板。然而,我隻能自己對自己說,你隻是一片雲,一朵小小的雲,一朵停滯在山尖上的雲,一朵可有可無的雲,一朵寂寞的雲,一朵痛苦的雲,一朵等待召喚的雲,一朵被時間遺忘的雲。我突然明白,在這天空裏,我的眼睛隻有疼痛,然而不能回頭,生命隻有一個選擇:堅守,等待雲卷雲舒,等帶風清雲淡,等待風起雲湧,等待夕陽帶出一抹最為豔麗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