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的憂鬱我的魂(1 / 2)

兒子纏我,不纏他媽。我覺得奇怪,原來以為女兒會纏爸爸的,沒想到兒子也會纏爸爸。一歲的時候,兒子學會了走路,搖搖晃晃,不知高低深淺,再高的坡也敢爬敢跳。摔過一回,從花基上往下跳,一頭拱在地上,將左臉頰擦了拇指大的一塊傷,哭了幾聲,我把他抱上電動車,他就忘了痛,忘情地拍打扶手,忘情地笑,並且不允許其他的小朋友靠近。末了,下地,走幾步,就要我抱。晚上睡覺,也跟我處在一起,有一段時間還要枕在我的手臂上才能入睡。醒過來,他就會用他的小手在我的臉上摸,一邊摸一邊捏,沒幾下我就被他弄醒了,給他喂了水和奶,拍打幾下,又睡了。我去上班,晚上回來,敲門,媽媽開門,兒子在門後,一臉驚奇地看著門,見我露了臉,即扔了手裏的玩具奔向我,要我抱了,在走廊裏走幾回,才肯罷休,不然,就會立在原地哭叫,一副無辜的樣子,像是被冤了很久。平時他喜歡一個人玩,放開腳,就像隻小羊羔,前麵有多遠跑多遠,揀地上的泥巴、小石頭玩,或者去摸人家牽著的狗,還喜歡到酸菜魚館前的魚池裏去看魚。他不會說話表達,到了那個地方,他就會用手牽了我的褲子,往魚池方向拽。他手指比劃的樣子,讓人心憐。

春節過後,他媽媽要上班,而外婆要回山東,去照顧他生病的外公。我把他爺爺從鄉下接過來,帶了他幾天,覺得累,要帶他回鄉下。我和妻無奈,又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得同意父親將他帶走,到我生活過的地方去生活。早上,是一個常見的廣州晴天,陽光燦爛,他們在彙僑新城的門口上車。兒子坐在的士裏,看著我,妻讓他舉手跟我說再見,他不揮手,隻是奇怪地看著我,神情疑惑。或許他在奇怪我怎麼沒有上車,或許不情願跟我道別。八點,他們離開了廣州。夜裏八點,我從公司回到住處,在洗臉的時候,麵對牆上的鏡子,我就想起了兒子。以前我到洗手間,不管洗澡尿尿還是洗漱,兒子都會跟著,關了門,他會在門外鼓搗叫喊。開了門,他會去洗手盆下去摸,他不知道水盆裏的水流哪去了,一見縫,就伸手去摸。洗手盆的下水管被他拽出來過幾次。讓他惟一離開的辦法,就是叫他媽媽去敲門,聽見敲門聲,他會跑去開門。否則,他檢查了洗手盆,接下來還會去檢查馬桶。他見外婆刷了一次馬桶,自己就會了,趴在馬桶上去掠裏麵的水。兒子走了,房子空了,我覺得自己也空了,心被兒子拽回了遙遠的家鄉。

3月,清明節,公司放假,我趁機回家看看兒子。我沒有告訴父母,隻想突然出現,給兒子一個驚喜。車到寧遠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到家的時候,還有一分天光。兒子在家門前的空地上奔跑,母親在跟一堆鄰居聊天。三嬸看見了我,就跟他們說我回來了。媽媽把兒子帶過來,兒子看了我幾眼,我伸出手,他就靠了過來,然後在我的懷裏打量我。媽媽要抱回去,他隻是閃閃身子,看也不看了。是夜,他要跟我睡。他很老實地靠著我,我用普通話說:睡了,睡了,明天爸爸帶你去玩。兒子沒說什麼,閉上了眼睛。待我半夜醒過來,抬眼一看,兒子坐在我腦袋旁邊的枕頭上,不知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一聲不響地看了我多久!我把他拉進被窩,他沒反抗,靠著我,很快就睡了過去,我卻無法再入眠。

他的臉因為天冷而皴了,起了很多黑線條樣的血癡。他在廣州的時候,不喜歡哭的,現在動不動就哭,一哭就很無辜地看著我。吃飯的時候,吃一口,就抬起左手去擦一把嘴巴。他在流鼻涕,在廣州的時候已經治過,接近痊愈了,一回到湖南又開始流,流了兩個月了。我幫他擦,母親說給他紙,他自己也會擦。我給他紙,他果然會自己擦鼻涕。擦完了,還將紙還給我,然後很憂鬱地看著我。我把他抱起來,他卻連爸爸也不會叫了,要什麼,去哪裏,他都是用手指點比劃了。18個月大的孩子,前16個月聽的是普通話,回到湖南滿耳朵是吵架一樣的湖南話。他猶疑,他苦惱,他迷惘,他隻能用手指、動作和眼淚來表達他的需要了。在廣州他從不會滾地耍賴的,現在他也會了。不開心的時候,他不聲不響地往前麵走幾步,然後一屁股坐下來,隨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隻是看著你,那眼神裏充滿了幽怨。我抱他起來,他不哭,我卻是眼淚盈眶了。這是我聰明漂亮的兒子,這是一個農民工的兒子,這是一個留守兒童!以前,我總以為我會給他們幸福,現實是我什麼也給不了,還讓他們跟我一起承擔艱辛。所有的所謂的理想,這個時候都像星星一樣遙遠。我覺得我愧對兒子,卻無能為力,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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