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的憂鬱我的魂(2 / 2)

走的時候,我不敢驚動兒子,而是一個人悄悄離開了村子。回到廣州,給兒子打電話,兒子軟軟地叫一聲“爸爸”後再也無言,讓我覺得十分難受。父親向我說他頑皮,前回摔了一跤。我沒放在心上,因為天底下沒有不摔跤的孩子。父親說兒子看見三爺抽煙,不僅會給三爺拿打火機,就是在地上揀到了煙頭,也會給三爺送過去,放在三爺的嘴裏讓他吸上了,他才會走。我們在廣州,每天都能從電話裏聽到兒子的一些變化。我和妻決定,不論怎樣,每個月都要抽出時間來,回湖南去看他。四月底,我們提前回去過“五一”。兒子比我在三月見著的時候瘦了一圈,下嘴唇上還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血痂,翻開他的嘴唇,可以看見凸起的一塊肉,他當時摔這一跤摔得不輕,把下嘴唇給磕通透了。鄰居說抱他到柏家坪醫院去縫針,兒子鬧得縫不上,別人給他半塊蘋果,哄他。他拿了蘋果真的往嘴裏塞,和著血水往下咽。他隻是一個十幾個月大的孩子,一個離開父母的孩子,比一般人卻多受一些這個時代的折磨。見了我,他仍是纏我。他媽媽叫他親我,他抱著我的頭,卻隻是淺淺地親了一口。他不如意的時候,還是滾在地上耍賴,他媽媽問我:你看見過沒有,兒子滾地的時候,不哭也不鬧,鎖著眉頭靜靜地等,眼睛卻是那麼地憂鬱,跟他年齡格格不人啊。我知道,可我不敢說,怕他媽媽在廣州擔心。現在他媽媽見了,那就讓她陪兒子開開心心玩幾天。可是,兒子似乎開心不起來,不像以前那般笑得燦爛了,也很少笑了,動不動就皺起眉來看人,幹淨的眼睛裏像養了一粒黑漆一樣,令人無法看透他的心思。他仿佛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小孩,而像是一個經曆頗為滄桑的大人了。他的動作仍是那麼的單純,要什麼,還是像以前拽著我,去給他拿蘋果,給他倒水,給他找小車。隻是那拽的樣子,卻令人心軟軟地,感覺他生活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在湖南話、普通話裏辨別,在各種聲音裏思考、選擇。他隻是個小小孩子,他怎麼能麵對這複雜的生活現實?

回到廣州,一個人獨處,或者與妻在一起談論兒子,或者是給兒子通電話,我都會想起兒子悶悶不樂的樣子。尤其是他那雙憂鬱的眼睛,將我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兒子會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叫的就是“爸爸”。鄰居問我兒子先叫的是誰,我說是我。鄰居笑著說:你跟我一樣,命苦。我不解。鄰居說:民間有一種說法,小孩子第一次說話,先叫誰就誰辛苦。當時我沒放在心上,養孩子,我媽媽曾教過我說:養兒不知辛苦。想起千裏之外的兒子,突然醒悟,孩子是父母的脊梁,是父母的魂。為了孩子,父母付出,跟動物沒有兩樣,而給孩子的設想,卻遠遠超過動物。為了孩子,我們可以舍棄一切,也願意去承擔一切。孩子或許不知道,但長大了一定知道,這是一個中國人的宿命,也是天下父母的心願,孩子的健康,就是父母最大的福分。兒子憂鬱的眼神,仿佛從那頭看過來,在像我一樣,疑問著這個世界吧。不要那麼憂鬱,兒子,你的身後,永遠有爸爸的牽掛和一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