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拚命地張大嘴,憋得眼珠子都向外凸。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以為我能平靜地麵對死亡,可是此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是這麼地想活。
就在我以為要被活活憋死時,黑霧裏扔出來一件舊棉襖,然後就消失了。
暗紅的顏色,和平時穿的黑色粗布比起來實在是好太多了。
我將它穿到身上,來不及多想,隻是覺得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衣不蔽體。
“嘭——”
門開了。
爹親手舉著明晃晃的菜刀,朝我奔過來。
我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這一刻終於來了。
誰知,他們剛剛靠近,我的棉衣就射出一道黑光將他們彈開,重重地摔倒牆上。
我想,一定是姐姐的在天之靈在保佑我。
自此,這件棉襖我永不離身。
爹娘沒了辦法。
於是,三天後,小樹也病了。
我很愧疚,可是我也怕死,我隻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固執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每日隻有螞蟻與我為伴,回憶著曾經和狗蛋他們的簡單快樂。
一個月後,天降甘霖,小草又隱隱有了冒頭的跡象。
我以為噩夢應該結束了。
可是村裏的裏正和爹娘仿佛跟瘋了似的,有了糧食卻食不下咽,整日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些肉。
我能看到他們身上溢出的絲絲黑氣,眼睛赤紅的樣子和以前腳客給我們講的故事裏,描述的魔鬼一模一樣。
饑荒過去了,往來貿易又繁忙起來,他們讓我誘人進來,好讓他們下手,否則就把我趕出去,不給飯吃。
我不吃肉,隻吃米飯。
我想活。
於是,我妥協了。
看著一個個無辜的腳客被端上桌,由一開始的惡心到內疚,我每日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每天都在作噩夢,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路過邙山的腳客有去無回,山下的人們都叫“亡山”,久而久之,也沒有人敢上來了,紛紛繞道而行。
後來村子裏的人漸漸老去、死亡,可是他們的鬼魂依然在作祟,每日都要重複一樣的動作。
我想,他們這樣的人,滿身的罪孽,隻怕是閻王地獄都不會收的。
這一瞬間我覺得很痛快,看著他們死後無法投胎轉世的樣子,我覺得他們罪有應得,惡有惡報。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高興地太早了,因為他們都已然不知事,而我卻是清醒的。
看著他們猙獰的麵孔,聽著廚房裏每日的剁肉魔刀聲,我快要瘋了。
我不知道我死後會到哪裏,因為自從穿上這件暗紅的棉襖,時間在我身上仿佛停止了流逝。
就像……是獲得了永生。
可是,這樣的永生在我看來卻是比地獄更加可怕。
嗬嗬,也許這才是對我的真正懲罰,日複一日地活在那些痛苦的回憶中,永生得離開這罪惡的輪回。
可是,怎麼辦呢?
我害怕,我真的不想死。
漸漸的,我學會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與我的螞蟻為伴,自始至終隻有它們沒有改變。
它們是我世界裏唯一的夥伴和安寧。
由痛苦到麻木,我整整用了二十年。
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況還要持續多久,十年、二十年、也許是一輩子。
可是,這都是我的選擇,從我對那些殘忍視而不見,從我對姐姐弟弟還有朋友的漠視,從我成為他們的幫凶開始,這一切就已經注定。
我做錯了。
錯了,就要接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