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勇敢的人死於傷心(1)(1 / 1)

聶魯達被開棺驗屍了,這是前陣子文學界最大的新聞之一,人們對他的死因一直很感興趣,現在終於下手了。年月日,智利民主政府遭皮諾切特政變推翻,聶魯達的摯友、社會主義者阿連德也慘死槍下,十二天後,聶魯達本人在聖地亞哥去世,官方公布的死因是心髒病,不過一直有傳聞說他是被毒死的。

智利政變後,一大批熱血青年星散四方,其中就有時年歲出頭的羅貝托·波拉尼奧,他本已隨父母在墨西哥定居,祖國一出事他就趕了回來,嗣後成了流亡者,這情形同年西班牙內戰後如出一轍,大量民主人士在佛朗哥勝局已定的情況下流落他鄉。波拉尼奧後來寫道:“月日對我來說不僅是一個流血的場麵,而且還是一場幽默滑稽戲。”他也並不喜歡聶魯達,罵得很露骨,“我坦白:一讀聶魯達的回憶錄,我就難受得要命。裏麵簡直矛盾重重啊!要掩飾和美化那張扭曲的麵孔需要費多大力氣啊!絲毫不大度,沒有半點幽默感!”我沒有讀過,也不了解波拉尼奧對阿連德政府的看法。我才剛剛邁進波拉尼奧的門,讀了《地球上最後的夜晚》這部他早期發表的短篇集,十四個故事裏有頭有尾的不多,有的隻能勉強說是故事,最後一篇《邀舞卡》則是以片段的形式回顧了他的早年經曆,順便批了聶魯達的做作。

聶氏的回憶錄是在他死後次年出版的,記述自己早年的浪蕩生涯,詩歌如何為他贏得各地的崇拜者,豪邁中透出沾沾自喜。波拉尼奧討厭之,再正常不過了。

流亡會變成文人的光環,想想兩極格局下,蘇聯東歐出了多少文化英雄就知道了。波拉尼奧描寫的卻是相反的狀況:流亡給人帶來孤寂的內心,不穩定的關係,無法掌控的人生。《聖西尼》是整本書中結構最完整的一則故事,寫兩個流亡者的交往:“我”是個窮困潦倒的文藝青年,在加泰羅尼亞地區一邊寫作一邊苦苦找工作,而聖西尼早已成名,是“我”推崇的阿根廷大作家,由於母國處於庇隆獨裁之下,目前政治避難於馬德裏。“我”在聖西尼的鼓勵下參加征文比賽,書信往來間,“我”漸漸發現大作家的處境一樣淒涼,他甚至還得靠一稿多投來多撈一點可憐的獎金,另外,聖西尼還牽掛著自己那不知所蹤的兒子,他很可能已經死於獨裁政府的槍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為什麼這麼講?我覺得是因為近必生苛,眾多的挑剔抱怨都出自過於親密的關係,遠了,則如俗話說的那樣,會產生“距離美”。“我”與聖西尼始終緣慳一麵,故而保持著畢生的敬意,“我”從聖西尼寄來的家庭照上認識了他的女兒米蘭達,他卻不知道,這位漂亮女子有多麼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和他的那個通信者,稱他們是“撈獎金的人”。多年以後,米蘭達給“我”帶來了聖西尼的死訊,相逢一笑,“某種神秘的力量”使得兩人早就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