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普通人的病與痛(3)(1 / 1)

因為水痘具有傳染性,我的水痘就傳染自公共浴池。我被徹底地隔離在二樓的一間病房裏,除了醫生和護士,幾乎見不到任何人。身上臉上長滿了奇癢難忍的痘,我每天可做的事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給自己塗藥,然後看著鏡子裏麵目全非的自己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和恐懼。彼時正值畢業季,同學們收拾東西,辦理手續,遠行的遠行,出國的出國,執手相看淚眼,火車站送別……而我隻能每天站在窗戶邊,看著樓下的學生來來往往。病好得太慢了,無法參與的離別與痛癢折磨得我幾近崩潰。有一天和一個護士聊天時,她說校醫院裏其實有效果更好的藥,大概一周左右就能出院,而我現在每天塗的是中藥,徹底好最少要半個月。我問她為什麼醫生不給我開好的那種藥。她說你這馬上就畢業了,能享受公費醫療就不錯了,還想用進口藥?因為我是個窮學生就不配用這個藥嗎?我心裏一陣苦笑。半個月左右,當我拎著東西走出醫院,渾身接觸到陽光的一刹那,腦海裏甚至產生了退隱的念頭,十幾天的囚徒生活已足夠讓我對外麵的世界感到陌生。走在校醫院到宿舍的路上,我心裏充斥著奇怪的感覺,等我走進西北樓,發現裏麵一片狼藉,到處是丟棄的書本和紙,有幾個兄弟已經徹底搬離了宿舍,留下的也打好了包,即將搬走。我就這樣錯失了本科畢業季。

病痛總是能摧毀一些你已經習慣了的信念,然後用它的力量,把你的人生扭轉,讓你不得不建立新的信念。

有一年舅舅給我打電話,劈頭就說:“你姥姥住院了,你回來看看吧?”我連忙問姥姥怎麼了。大舅說是腦溢血,已經做了開顱手術,還沒過危險期。當時學校裏課緊,請不出假來,我說我想辦法,看能不能盡快回去一趟吧。三天後,我打電話回家,問姥姥怎麼樣了。母親說姥姥已經度過危險期,沒有大礙了。我想那就先不回去了,等放寒假就立刻回去探望她。那時候不敢輕易回家,一是因為課多請不出假來,二是因為讀書太花錢,我要回去一次,隻能向同學借錢湊齊往返路費。

姥姥保住了命,但半邊身體幾近癱瘓,左手常年蜷在前麵,左腿也不聽使喚。春節回去時,姥姥看著我和弟弟,突然就哭起來,“姥姥完了呀,成廢人了,完了……”我們隻能說:“姥姥,別哭了,這不是正在恢複嘛,恢複得挺好的。”姥姥用她還能動的右手抓著我的胳膊,“你在北京聽沒聽說過有啥好藥,我一吃了就能好,就能走道兒的?”我看著她深陷的眼窩,心裏很難過,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我當然知道世上並沒有這種藥,但就這麼告訴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