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想,倘若沒有親戚朋友在北京,老姑父又該怎麼辦呢?大概,他隻能帶著全家一年的積蓄坐車來北京,四處打聽,找到兒童醫院,然後不分晝夜地排隊掛號,最後幸運地拿到藥。我很痛恨自己找號販子的行為,可在那一天,除了找他們,我沒有其他辦法保證表妹早一些拿到治病的藥。我也痛恨票販子,可很多時候沒有他們人們就回不了家。很明顯,出問題的不是看病的人,甚至也不是倒賣號和票的販子,是那些生養著他們的肮髒的根。我們作為在肮髒空氣中生存著的枝葉,眼巴巴地等著根輸送養分,幾乎沒有回手一擊的能力。新年放假的幾日,我和老婆在大鍾寺時,又一次接到老姑父的電話。來城裏之後,每一次接到老家親戚的電話,我心裏都會生出一些恐懼,因為我知道每一個電話都肯定傳達著不尋常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沉重的擔子,甚至是我的肩膀完全挑不動的擔子:孩子考大學、借錢、看病。他們總以為我們在首都北京就能耐大,說安排個什麼事情就安排個什麼事情,不曉得我在幾千萬人口的城市裏,比他們在村裏還要渺小虛弱。看到老姑父的電話,我知道,一定又有事情了。果然,他告訴我說,表妹最近學校體檢,查出很可能是先天性心髒病,遺傳的。老姑父說他聽說北京武警總醫院還是什麼醫院有一個免費給兒童治療先天性心髒病的,你幫我看看,能不能給她治治。我說我回去查一下吧。回到家,我從網上查了查,前幾年確實有免費治療的相關報道,但絲毫找不到頭緒,也沒有查到這個項目還在繼續的消息。我彙報了情況,老姑父說不管怎麼樣都得帶孩子到北京去好好做個檢查,就算是自己掏錢也得把手術做了。我說好,來了再給我打電話吧。老姑父說肯定得給你打電話,你得幫我們安排看病。我在這邊苦笑,我能做的大概也隻是提前掛號而已。
第87章 普通人的病與痛(12)(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