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夜遇(1)(1 / 2)

上海。十八年後。

盛夏的暑氣還未完全散盡,初秋的涼意已經慢慢地漫上來了,就是單單走在街上,便也已能淺淺嗅到葉子初黃的氣息。

沐赫誥月向車窗外看去,街邊的路燈排排通明,人聲不減的街市上,片片虹霓閃爍得正當歡暢。

上海的夜晚依舊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景象,喧囂得像是一場夢,而今晚一身月白色的掐腰小旗袍則把誥月扮得像是夢中的公主。

今天是她的同學顧曉梅的生日,雖然是同學,但她一向很少交際,因此兩人平時並不相熟,可對方盛情相邀,誥月也不好推辭,又想到兩家確實關係匪淺,於是便應了下來。

顧曉梅的父親是滬盈運輸公司的老板,旗下主要運營河運和海運項目,近幾年也漸漸開始擴軍於陸路貨運,大有不久便通控整個滬地運輸業之勢,可謂是上海運輸行業龍頭。沐赫家做的是煙草生意,自然離不開與顧氏的合作,說起來,也多虧了顧氏,沐赫家才能擁有海外各處的煙草原料,生產出自家特有的各式香煙,從而多年以來在上海煙草界穩立不倒。

誥月伸手從手包掏出一隻小巧的鍾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方才舞會實在熱鬧,她才忍不住多留了一會兒,雖然上海風氣開放,可她那父親卻一向治家嚴謹,過了門禁,回去定又是免不了被責備。

看看仍然擁堵的路況,誥月開口道:“元伯,我們換道小巷吧。”

前頭駕駛座上,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元亦側身,點點頭應道:“是,小姐。”說罷轉動方向盤。

一輛優雅的黑色納什隨之抽身從擁堵的車流中拐出,改道駛入旁邊一條小巷。

誥月低下頭把玩著手裏的小鍾,銅質的外殼泛著昏黃的光澤,細膩的紋路蜿蜒而上,浮繪出的一輪彎月惟妙惟肖,其棲身的一片浮雲剛巧包住表盤的上部,物件雖小,卻毫不粗糙。

前些年上海是有幾家新立的廠子要製造鍾表,打那時候起她就早想有這麼一塊單屬於自己的小巧時鍾,誰知那廂嚷嚷了七八年過去,聲勢造的不小,鍾表卻是沒製出一塊,到了今年幹脆連廠子一起都買給了別人。誥月本以為接下這廠子的又是個癡人,沒想到短短數月間就製造出鍾表千台,不但名震上海,其產品還遠銷各地。

隻是那廠子剛剛起步,隻生產台鍾、座鍾等大中型鍾表,因此誥月也是苦苦央浼了沐赫老爺一番,又是撒嬌又是佯嗔,這才使得沐赫老板幾次三番差了人去,最終請那表廠特殊定製了這樣一隻能夠把玩於掌中的精巧小鍾。

誥月又看看手上的小包,打量了一下身上的旗袍,這手包也是上好的蜀錦製作,旗袍則是全然的蘇絲蘇繡。前些日子裏她聽聞蜀錦較之蘇紡尤為別具一格,隻是隨便說了句想要見識一下,不出月餘父親就將這手包和旗袍擺在了她麵前。

她心中漾起一絲幸福的感覺,臉上也是清甜地笑了起來。

元伯從後視鏡裏看去,心中頗感慰藉,他雖已是四十餘歲了,索性還能為老爺小姐做點事情,這小姐,也是真成了沐赫家的寶。

從沐赫少爺遷戶於此,到漸漸地沐赫少爺重新發跡,成了沐赫老板,一直是他在旁邊陪著幫著,直到元亦成了元伯,沐赫家的那個風華不再的少爺也就成了他的老爺。但凡是涉及到沐赫家的近侍,無論是老爺也好,小姐也罷,元伯總是不放心似的必得一個人親身張羅。沐赫老爺知道他的脾氣,也便由著他做去。

而沐赫家就誥月這麼一個獨女,雖說是確實有些孤單,但畢竟極為受寵,自小裏錦衣玉食,但凡有什麼想要的,沐赫老板就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從未短過她。隻是身為父親,沐赫老板雖然嬌寵,卻不溺愛,凡涉及到事理的地方從未寬宥過她,因此誥月身上才得以未能沾染那些大家小姐慣有的刁蠻任性。

元伯本想繼續小心地適速開車,畢竟小巷子裏路燈有限,即便已是大開著車燈,這裏較之街市上的明亮仍然暗下來許多,但終究是十點過後的小巷,行人絕跡,又是眼看著再過一個小十字岔口就到了巷口,想到再晚些回去就要過了門禁,於是他踩了踩油門,加了速向巷外趕去。

正當這時,一頭戴闊簷氈帽的男子忽然低頭急急從那小十字岔口處走出,不偏左不偏右,正與汽車的駛向橫截,元伯趕緊一腳下去,猛踩刹車,還是始料未及地撞上了男子。男子身形一晃,便倒在了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