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酌(1 / 1)

傾盆的大雨瓢潑而下,打落在玻璃窗上,變成一幅水簾似的畫,裏頭模模糊糊晃動的,是各色低語著的人影。

誥月著一件粉色洛紗格子葡萄紋路連衣裙,和易泯情麵對麵坐在棕色玻璃小茶桌的兩邊,正挨著窗戶的位置。窗外濃密的烏雲滾滾壓住白日裏最後一絲光線,咖啡廳裏朦朧的昏黃的燈光顯得溫暖而舒適,低徊的輕柔的音樂,更讓人如置夢境。

李勉識趣地遠遠坐著,正和招待說著些什麼。

方才誥月本是去找顧曉梅送生日宴會的請帖的,本來這種事讓傭人去做就好,但想著兩人的關係本就比一般人更近些似的,何況日後沐赫家若是交在了她的手上,兩家的往來總是少不了的,於是便也就這樣去了。

顧家自然是歡迎的,禮貌一點也沒有少。

待著辦完了事,回來的路上卻是撞見了易泯情。

那時已是有些起風了,易泯情正在街邊和一位曼妙女子並肩走著,從後頭看去,女子暗黑色深紫邊緞料繡金梅低領旗袍,白皙的雙臂上是一雙深綠色玉鐲,雖是最是老氣的裝扮,但一經她穿戴起來,便是立時變成了一驚豔的麗人角色。

看著女子垂至腰際的長長的燙花波浪發卷,隱隱聽出兩人歡聲笑語,不多時更是肘臂相碰,甚是親昵,誥月忽地心上有一陣莫名的失落,甚至是……惱火,李勉從後視鏡裏見了,按了一聲喇叭,加了車速從兩人身邊掠過。

又是在那回頭的一瞬間,她看見易泯情與女子俱是抬頭一看,一個明眸清澈,一個神色泰然,目光裏俱是坦蕩,再見著易泯情手上一柄正往女子手中塞去的雨傘,她心裏的不平忽地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原來如此。又是責怪自己,平白計較著什麼。

易泯情卻是忙喚住誥月的車,說著要與她小酌片刻。於是想也沒想,她便就這樣應下,他亦又是叮囑了那女子幾句,就上得車來,如是的駕輕就熟,仿似這是他自己的車子似的。

於是也就這樣被困在這咖啡廳裏。

誥月抬頭向易泯情看去一眼,她對他,似是已經沒了抵抗力。

易泯情輕輕咳嗽了一聲:“聽說過兩天沐赫家要舉辦舞會?”

誥月驚訝,卻是低下頭去。他找她就是為的這個?隻得淺淺答了:“是有這事。”卻是不知他是否被邀請了,本是救命恩人,按理當請的,隻是那晚父親的神色,似是不大喜歡他,她卻是也不明為何。

“怎麼,本來沐赫這樣的世家,嵐幫是該捧場的,卻是不見有人送來請帖?”易泯情笑道。

誥月驚訝,原來她還道為何易泯情這三字一直聽著耳熟,原是全上海最大的幫派嵐幫的新幫主的名字,學校裏怕是沒少聽到過,隻是沐赫家向來與黑道沒什麼往來,於是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又是抬了頭著眼看去,易泯情仍是笑著,似是沒有絲毫為難人的意思。

誥月卻是心裏犯難。嵐幫的消息是靈通的,無怪乎沐赫家有舞會這樣的事情一早就傳到易泯情的耳朵裏,隻是當下被他這樣問著,她若是私自應下了是,邀請了他,那便是打破了沐赫家一向的規矩,但若是不應下,對方卻已是灼灼在問,處置不當,怕是便要與對方結下了梁子,畢竟是上海灘第一大幫會,她總還要顧忌著些才是。

單手撫上耳畔,理理鬢角,眸光一閃,她已是有了主意。

“易先生對誥月有著救命之恩,怎會不請呢?隻是家父年老忘事,一時疏忽,現下裏請帖卻是已經發出,再沒餘的,這般不成模樣的小舞會,其實也是虧了先生,不如此後誥月另備一席,單單邀請先生,如何?”言語如鈴,輕快而不失有禮,嘴角的一抹淺笑,更為她添上了幾許少女迷人的風姿。

易泯情一愣,複緩了緩神。還是學生,就已經有著如此的七竅玲瓏心麼。向著不遠處的李勉撇去一眼,李勉正笑吟吟看著他,他心裏一動,看來這沐赫小姐,確是個奇巧人物。

不著痕跡地一笑:“那便有勞沐赫小姐了。”他也是社交場上的老人了,總還不至硬要給人難堪。

誥月心中鬆了一口氣。

“我們走吧。”“是呢,放晴了呢。”鄰座的聲音恰如其時地細碎傳來。

誥月向窗外看去,那般大的雨竟已是住了,金色的陽光灑落的接道上,所有的建築都披上了一層黃昏特有的金色,明明是那般無可抵擋的真實,卻真真恍惚了人的眼目。

她起了身禮貌道:“那誥月便是告辭了。”易泯情也不再強留,隻也禮貌道別。

她喚了李勉便款款離去,李勉與易泯情又是對視一眼,方才隨著誥月出了門去。

看著黑色汽車發動了緩緩開去,易泯情目光漸漸變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