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記憶
劉紅
常夢見那條小路,小路中我像一條很乖的小狗,被姥姥牽著在月光下行走,月光將我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影子一忽兒拉長,一忽兒縮短。姥姥含笑對我說:時光就像這影子,將小的變大,將老的帶走,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兩個世界。我哭了,仿佛聽懂了那含義,撲到姥姥懷裏:“不!姥姥,別離開我。我不讓你走!”我攥緊姥姥的手久久不願鬆開,仿佛怕她會忽然被一陣風帶走似的。當我能寫下許多文字的時候,才真正讀懂姥姥的內心世界。她年輕時守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不久因病夭折了。
善良而慈祥的姥姥收養了媽媽。姥姥不識字卻很開明,她支持媽媽上學讀書。開學的時候,她把省吃儉用攢下的錢用紅布包好,放在媽媽的枕頭底下,看媽媽睡熟了,姥姥便靜靜地坐在燈下飛針走線地在媽媽的書包上繡上美麗的花邊。待媽媽醒來驚奇地發現那令人欣喜和感歎的姥姥的傑作時,摟著姥姥的脖子流下了幸福的淚:“您就是我的親媽媽!”
媽媽結婚後,我們姐弟先後出世,爸媽工作忙,姥姥責無旁貸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擔,每天買菜、做飯、洗衣……忙忙碌碌中白發又添了許多。那年月,白糖很珍貴,除非生病才能奢侈一次,吃上一碗大米粥拌白糖。隔壁的小生趁姥姥不備,鑽到我家偷糖,當他吃得嘴角腮邊都粘滿了糖時,才發現姥姥不知何時已站在麵前。他拔腿想逃,被姥姥一把拉住。小生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地呆立著,等待姥姥的責罰。姥姥微笑著端來臉盆,倒上熱水,又舀了半瓢涼水,輕輕地為小生洗去粘在嘴角腮邊的白糖,溫和地說:想吃糖,跟姥姥說一聲嘛,你家姊妹多,姥姥知道。別怕,姥姥不怪你!”姥姥撫摸著小生的頭像對小生又像自言自語地說道:“會好的,日子總會好起來的。”當日子終於像糖一樣甜的時候,可惡的病魔卻無情地奪去了姥姥的生命。狂風嗚咽,聲聲為姥姥痛哭;蒼天陰沉,默默為姥姥送行。沒有人組織,院裏的大人小孩自覺地地戴上黑紗。齊齊地在姥姥的靈前肅立。姥姥的仁慈、善良贏得了所有接觸過她的人的敬重。
遼沈戰役中曾任營長的趙興元夫人陳灼得知姥姥去世的消息曾親筆寫來一封信,信中說:“首先對慈祥的老大娘表示哀悼,全憑大娘對我們生活的照顧,使我安心工作,她老人家令人懷念。”
仰望蒼穹,倍感宇宙之博大,生命之渺小。一個人如果能長久地活在人們的記憶中,便獲得了永生。
願姥姥的靈魂感受天地之氣,在自然的懷抱中安息!
碧流河,我童年的歌謠
郭淑萍
我的家鄉是濕的,因為它擁有一條大河。每天河水都能流進我吃飯的碗、喝水的瓢,也能從我童年的嗓子流出甜甜的歌。
記得小時候,我們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總是愛往河邊跑。河邊那綠地毯般的草地,一下子就能淹沒童年。在碧綠的草地打滾,在鬆軟的沙灘上翻跟頭,在清亮的河水裏洗澡,抓魚,在岸邊撿鳥蛋,爬楊樹,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樂趣。直到村莊上空炊煙嫋嫋,我們才踩著黃昏戀戀不舍地回家,夜裏常常被白天的趣事搖醒。
我們常玩打水仗,小手捧起的水花打得對方睜不開眼睛,幹張著小嘴,河水又進肚了。大人們常說碧流河水是智慧水,喝了能變聰明。於是眼睛澀澀的,嘴甜甜的,心情也很愜意。打水仗累了,便是比賽捉魚,紅刺魚美麗卻不好捉,媳婦魚好捉就是太小,小白漂渾身上下都透明,幾乎讓人難以分辨魚和水。偶爾也能捉到幾隻小青蟹和小蝦。每每這時,我便迫不及待跑到岸邊,撿些幹柴燃起,小青蟹和小青蝦進火不一會兒就變得通紅通紅,香味飄得老遠老遠,想必這就是最原始的燒烤吧,我們連殼帶肉吃下去。有一次,我們吃完“燒烤”趴在沙灘上,雙手捧著臉不知天高地厚地亂侃。我對小伴們說:“等咱長大了,把大河堵上,把魚、蝦、蟹養大些,用網一拉不就能拉好多好多嗎?”他們都笑我傻,這麼寬的河如何擋得起?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河邊有上千畝的玉米地,十年九不收,又窄又矮的攔河壩經不起洪水的猛烈衝擊,常常在玉米剛結棒時,就發一場大水,那可憐的玉米順水而臥,有的被沙淤得不見影兒。雨後太陽剛出來,不管大人們如何哭喪著臉,不管他們如何詛咒凶狠害人的河,我們總要跑去看大河那洶湧的河水,浪花翻卷,像一條長蛇扭動著身子,無情地剝離著岸邊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