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上沒有大樹,隻有片片打打的野草和一墩墩的陰柳,像長滿禿瘡的頭皮一樣難看。暗紅色的陰柳條是用來編筐編箕的好材料,每年入冬前,農人割了陰柳條,編成各種各樣盛東西的器件,拿到集市上賣點錢,買些油、鹽、醬、醋等過日子的用品。大沙河兩岸全是貧瘠的沙土地,保不住水,隻能種些花生、地瓜、毛芋頭、穀子等作物,且產量很低,生活在這裏的人們,長年過著窮困的生活。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大沙河?我不知道。我曾問過村子裏歲數最大的二爺,他說他也不知道。當年,他聽他爺爺說,他爺爺小時候就有大沙河。據說,大沙河不是人工挖的,它是黃河決口留下的一條古河道。千百年來,大沙河靜靜地流過這片古老的土地,流進家鄉東邊的微山湖。大沙河曾給這裏的人們帶來過豐收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苦難。不要看它平時溫柔得像一位美麗的少女,一旦發起怒來,卻又像一隻凶猛的野獸。狂暴的大沙河水衝毀了村莊,淹沒了莊稼,鄉親們隻能出外逃荒要飯,流離失所。
然而,我喜歡大沙河,是因為它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永遠難忘的記憶。記得我在四五歲時就經常跟著年哥到大沙河去玩。年哥比我大七八歲,他從小住姥娘家,他姥娘是我姑奶,和我們同在一個村子裏住。所以我從小就和年哥在一起玩,像尾巴一樣地跟在他的後邊,年哥的水性很好,他一個猛子紮下去,能在水裏遊出去二三十米遠才浮出水麵,我心裏羨慕得了不的。後來,我提出要他教我學遊泳,他搖著頭不同意。當時我向他說了不少好話,喊了不少聲年哥,還把娘給我煮的一個雞蛋送給他吃,他才答應下來。開始學遊泳時,我心裏很害怕,抓住年哥的手一點也不敢放開。幾天過去了,我連狗跑也沒有學會,年哥有些不耐煩了,我隻得又央求他。那天,他又教我遊泳,他先給我講了一下要領後,趁我不注意,猛地一下把我推到深水中,我嚇壞了,不住地喊救命,可是年哥不管我如何喊叫,他也不來救我,還站在一邊笑。我拚命地掙紮,連手帶腳地亂動,喝了好幾口水。可是,漸漸地我的手腳動作協調起來,我不僅沒有沉下去,反而能遊到了岸邊。
年哥高興地說:
“不這樣逼你,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遊泳呢。”
我又下水遊了幾圈,技術越來越熟練了。沒幾天,我便能跟在年哥的後麵,遊到河的對岸了。以後,我又向他學會了潛泳、仰泳和踩水。年哥能雙手舉著衣服踩著水過河,剛開始我勉強隻能舉起一隻手踩水,而且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後來,經過反複練習,我也能舉起雙手踩水過河了。夏天,到大沙河裏遊泳是我最大的樂趣,我的身上曬得黑油油的,在水裏遊來遊去活像一條自由自在的小魚穿行在水中。母親說我苦夏,吃了瓜果就瘦,一到冬天吃地瓜就胖。其實不然,夏天瘦是我遊泳的結果。那年夏天,接連下了幾場暴雨,大沙河的水漲得滿滿的,水麵上飄著白沫。當時,正好趕上河西岸的打瓜(一種類似西瓜,瓜熟了主人隻收瓜子的瓜)開打。年哥對我說:
“我們遊過河去吃打瓜,你敢嗎?”
“敢!”
我挺了挺腰板說。
於是,我倆脫了衣服用手舉著,一前一後,踩著水過河,河水流得很急,而且還有漩窩,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算遊到了對岸。此事被村子裏趕集的人看見了,並告訴了我母親,我們回家後,我被娘狠狠地罵了一頓。
在離我家十多裏路的地方有一個龍土固鎮,大沙河從它的旁邊流過。在那裏有一座八孔橋,它是大沙河上惟一的一座磚石結構的橋梁。我姥姥娘(母親的姥娘)家就在龍土固鎮,小時候我常跟娘去的。又長又寬的八孔橋像一條銀蛇纏在大沙河的身上,遠遠望去分外雄偉高大。大沙河水流到這裏,由於河身變窄,河水流速很快,清清的河水撞在橋墩上,激起了朵朵雪白的浪花。我和小朋友們遊完泳,坐在八孔橋上說笑。突然,我想出了一個大膽的主意:如果站在八孔橋上往下跳,然後從橋洞裏遊出來該多有意思呀。我的主意得到了大家的讚成,並決定由我第一個先往下跳。我站在八孔橋上向下一看,橋麵離水麵足有幾米高,滾滾而過的河水發出嘩嘩的響聲,此時,我的心裏真有點害怕,但說出去的話怎能收回,再說他們都看著我呢。於是我猛吸了一口氣,閉了眼,冰棍似地跳了下去。等我的頭浮出水麵時,湍急的流水差點把我衝得撞到橋墩上,我的身子一偏,順著急流遊到了橋洞裏麵。由於得不到陽光的照射,橋洞裏麵的水很涼,冷森森的有點怕人。我使出了全力很短時間便遊出了橋洞。我回頭看看橋上的幾個小朋友,他們竟一個也沒有跟著我跳下來。以後,我又跳過幾次水,每次都感到十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