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財富,我覺得我很富有,一點兒也不比前麵提到的那個住朗園式別墅的女人差,因為我以擁有這幾筆財富而幸福,那住朗園式別墅的女人,她幸福嗎?
短街窄巷
劉益令
那座小鎮盆景般玲瓏剔透,被巍巍的山一抱、柔柔的水一繞,越發情意綿綿惹人愛憐。秋有秋色,春有春聲,如果說小鎮的古老值得回味,那麼小鎮的新生就更使得那些與它有過一麵之緣的過客欣喜了。
況且我不是過客。
就在鎮西那條若有似無的短街窄巷裏我一走就是十年。十年,腳步將短街踩短,身影將窄巷貼滿,而留戀和思念則作繭自縛,至今難以掙脫。
到底是什麼使我拋不開放不下呢?細想又說不真切了,直到幾次夢的提示。
在我上下班往返窄巷時,總有一個端莊俊秀的女人伴我相對同行、或相逢於巷口,或交錯於巷中,或趕巧於巷尾。我憑著從教八年的經驗,第一眼就斷定她是教員:聞不到她身上粉脂的香氣,卻發現她衣襟上粉筆的痕跡,腳步急促得像聽見了上課的鈴聲,耐人尋看的臉龐洋溢著為人師表的氣質。
也怪,短街不過百步,我倆卻幾乎天天早碰麵晚擦肩,初不介意,久則神交,然而幾年過去,也無非在點頭中加進幾分微笑而已。
因工作關係我知道她是城關小學的教員主任,同樣原因,她也不會不知道我是縣裏分管教育的縣委宣傳部副部長。
小鎮的早晚幽靜甜美,短街窄巷裏,這每天如邀如約的見麵使這氣氛與心境極為和諧,我便有了刻意的珍惜,以至於偶爾不見若有所失了。
時常的,我被事務纏身貪黑回家,不無煩惱中碰巧也會見她急匆匆撲麵而來,我便欣慰:至少,小鎮燈影下還有她與我同在操勞。
貧困縣教育界欠賬多我是知道的,在眾多上訪者口中我漸漸了解到她的情況:丈夫長年在外,婆婆有病臥床,三輩五口一間房,在調資、提幹、分房、評職稱上,她那個學校競爭激烈難見公允,連來告別人狀的人也認為她吃了虧。
我於是心存一種等待,等待在某一次碰麵中她向我訴說她的難處和委屈,我自信我的話在縣內還有些影響,兩可之間的事也不是沒辦過,就算一時不成吧,也會使她得到點安慰,站過講台的我,理解她的憔悴,痛惜她的消瘦,隻是這種希望她有求於我的心理,我至今也無法解釋清楚。
但是直到離開小鎮我們也沒有搭言。似乎她有過幾次欲言又止的時候,那也許是我的幾次錯覺;似乎我也有過可以照顧她的機會,但又始終沒有認真。在多少個朝朝暮暮的過往見麵中,盡管淡泊如水,要說一點感觸沒有,好像虧心,若說有,卻又無從談起了。
我們單純如這短街,含蓄如這窄巷,誰也不願意打破默契褻瀆感情。
在我搬離小鎮的那天早晨,車已裝好待發,我特意去走一趟那條像手上掌紋一樣熟悉的短街窄巷,偏偏這一次沒有碰見她。在晨霧般微微薄薄的惆悵中,我忽然感到了一種解脫。原來,短街、窄巷、朝霞、夕陽、清風、樹影,即使它們對我都沒有情意,天長日久、日久天長地積累,疊壓在心頭時也是沉重的嗬!何況還有那個事業相通心也相通,我對她欠意尚存的女教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