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彤彤罵了柳蛾兒，不過柳蛾兒對她的話並沒有十分在意。
對於普通的女孩子來說，很容易用世俗的道德標準作為行為準則，而柳蛾兒是個在野墳裏偷生長大的鮫人，她，韓千羽，陸非衣，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那就是將情感看作比世人的道德準則更重要的行為指引。
比如按照道理，黃子衿和韓千羽上過喜堂，雖然沒有真的成親，但是在世人口中卻也差不多。
可是柳蛾兒不會因此生氣，因為對她來說，情感在於婚姻的形式先。
而她來關中尋找陸非衣也不會在意類似於不守婦道的非議，因為世人的評價在於個人感受後。
裴彤彤站在大雨之中，一陣眩暈。
柳蛾兒看了她一眼，卻無暇再浪費時間去安慰她，因為洪水已經向三陶鎮襲來了。
悠揚的笛聲響起，在洪水滾滾、暴雨斜飛如同地獄般的聲潮中時隱時現。
柳蛾兒掏出被紫荊花粉浸過的手帕，係在因為疲憊而變得蒼白的麵上。
城樓上的金兵一個個中招，倒下時還帶著戒備的神情，甚至保持著進攻的姿勢。
然而就在下一瞬，那個瀟灑挺拔的白色身影好久不見了，陸非衣被滾滾的洪水卷席的不見了。
水聲越來越大，聽不到笛聲。
柳蛾兒吃了一驚，跳到巨流裏。
水有多溫柔，便有多強大。
這水勢很強，被它裹住的凡人，恐怕隻有肉身祭龍王的份了。
一想到這裏，蛾兒就著急了起來。
這個陸非衣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以為會一點兒幻術學了點蜀山劍法就可以獨闖龍潭了，簡直是狂得不知死。
蛾兒一邊罵他，一邊在水中尋找，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水漫三陶鎮，不管是金兵還是宋國的百姓，都會死無全屍。
這個檔口透過水層已經傳來了被扭曲的人們的哀嚎，因為水流的緣故，這求救聲簡直就像從地獄傳來的雜音。
蛾兒想要遊出水麵救人，卻被一股力量吸住右腳。
原來身下有一個小小的渦旋。
她心中一動，暗叫一聲好。
原來宋國將軍推翻了堤壩引來的河水，與三陶鎮中的河流彙聚到了一起，雖然從陸上看是汪洋一片，但地下的渦旋說明這裏通著地下河。
地下河很可能連著大江大河，而三陶鎮在長江以南不遠處。
如果掘開地下河的入口，將洪水泄進去，排放到長江中，便能救了這些人。
她想到此處，便掉轉身形，往渦旋處遊去，一點點搬開河底的碎石，挖開汙泥，那泄水口越來越大，忽地一股巨力襲來，將她推向水洞，就要將她帶走。
失策，隻想著泄洪，卻忘了自己會被卷走，她閉起眼睛，心中恐懼極了。
地下河中完全沒有光，她什麼也看不到，不知道會撞到什麼，更不知要過多久才能遊到大江大河中，這樣一來真是生死未卜。
沒想到自己生而放棄鮫族公主的身份，忍受著肉體和精神上的苦難，隻為做人，最後竟然是死在一片黑暗的地下河裏。
救不了陸非衣，更見不到韓千羽最後一麵，到頭來還是什麼牽掛都沒能維係住。
就像將要沉入深深的渦旋的身體一樣，她的心就要陷入絕望的境地了，這個時候，背心一緊，一股大力將她往上提。
真是服了他，這個人的行為永遠是出乎人的意料。陸非衣救了她。
陸非衣的長槍已經彎得像拉滿的弓箭，卡住的長槍上連著一條拴在他腰上的繩子。
“你是傻的嗎，挖個洞把自己卷進去？”陸非衣眉毛一挑問她。
蛾兒道：“你，你去哪裏了，怎麼忽然不見，又忽然冒出來！”
四周又有呼救聲，陸非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呆著別動。”說完便又係著那繩子跳進水裏，將困住的人一個一個舉出水麵。
陸非衣跳進水裏自由行動的樣子簡直不弱於鮫人。
隱約中有人大喊，“救救孩子。”
陸非衣又是一挺身翻到水下，不料那長槍被拉得太狠，卡住槍的石塊跳開了，槍“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柳蛾兒急道：“快上來。”
雨勢漸漸變小了，水位在緩緩下降，水中的人橫七豎八地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