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回到客棧時,天已蒙蒙亮,張一化也已經坐在桌邊,細細品他的白開水了。張一化是修行人,清早寅時,大地陽動之時便已起床,這個習慣已經跟了他很多年了。月隱一趟回來,除了係在腰上的繩帶不見外,手上多了些銀兩珠寶,和一幅丹青,心下即刻了然。
月隱見張一化什麼也沒問,倒可惜了他一路上編好的一堆理由。於是也一句話不說,悶悶的手撐著臉,坐在張一化旁邊。
從哪弄些銀錢呢?一千兩想必不是一個小數目。張一化看他在發呆,顯然沒有像以往一樣,什麼新鮮事便同他講。不過以張一化的聰明,從月隱進門前,那一身香氣和神色,也猜出個七八。
且讓他先呆會,張一化料定,以月隱對世事的了解,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呆發完了,最後還是會問到自己。於是,自顧自的拿起一本書,走到裏屋,看起書來。
而另一邊,柳飄飄的心卻是再也無法平靜。情絲萬種,今生怕是再難繞得開,解得了啦!
白日內,月隱一上街,她便在窗外遠遠看見,月隱那一身明黃,太過豔麗!直亮過這滿街所有色彩。本想是一位怎樣的男子,竟會穿如此豔俗的顏色,卻在他轉頭那刻,才知道再豔麗的色彩,在那樣一張臉上也暗然失色。
很快,這抹豔麗,圍堵在人群裏,一圈又一圈,他就那樣站在人群中間。這樣的情形雖有些過份,但也情有可緣。想想自己已堪稱天朝第一花,而在此人麵前,哪及一二。當既便心頭一動,拿起桌邊一朵開得正嬌豔的玫瑰,催發內力,插落在他的頭上。一算結識,二者也是貪玩,想戲耍他一番。
沒想到他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竟然能準確的找到玫瑰的來處,而且還向自己鞠了一躬回禮。看他落落大方,氣度非凡,定是名門貴族。柳飄飄在這煙柳之地,聽得識得最多的,便是那名門貴族!可是此人,卻是任憑她想破腦袋,也是算不出,他是哪家公子哥。
聽他說,這怡紅樓像他的月明宮。住處能被稱為宮的,柳飄飄第一想到的便是皇族中人。可是據她所知,莊氏皇族的確有個月明宮,卻是當今太後在宮中內院別名。太後的府邸稱諱,其他貴族誰又敢稱,更何況還加了個宮字。難道這人是太後宮中的人?可是為何從未耳聞,這麼一個大活人,又如何能不聲不響的存在於宮中,而且是太後宮中……
於是柳飄飄斷定,他不是都城人,莫非是初到此地的邦異族人士?看白天的情形,身邊沒有一個隨從,難道是從家中偷跑出來?不知是有事,還是過來遊玩,又會在此地逗留多久?還能否再見到他?不曾想,白日裏這般思慮,夜裏便又見著了,而且是兩人獨處一室。
雖對他的身世百思不得其解,也很想知道,但必竟交淺,當時還是忍住了,並未莽撞問他。柳飄飄是個極聰慧的女子,溫柔而善解人意,讓和她相處的人,沒有一絲壓力和不適,卻又在無形中達到自己的目的。
雖在怡紅樓,置身風塵,但這麼多年的積累沉澱,早已不是她出不了,而是她想不想出了。現如今能見她一麵的,不是非富即貴,那也必是外界叫的出名的人物。早有癡心仰慕於她的人,願重金贖她出來,與她雙宿雙棲。但她心氣極高,愣是一個也沒看上。更何況,成了這個,負了那個,出去了,又都不是好相與的。盛名之下,這紅樓反是她最佳的棲身之所了。
然而女人就這幾年好年華,她又如何不知,女人終歸還是要尋戶好人家的。世人都道她對怡紅樓老板娘感情至深,隻是她自己知道這千般原因,生生將自己拖到這般年紀。
今日天賜良機,給了這麼個神仙公子出現,不論將來如何,總歸是賭上一把。就目前而言,柳飄飄更願尊崇自己的心意而為,心甘情願,輸也輸的無怨無悔。
在月隱身上,柳飄飄依然習慣性的用些手段,心計這東西,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份。哪怕碰見自己的真愛,她也會選擇終點,而不在乎過程。從那朵紅玫瑰開始,她要在他生命裏留下痕跡,像所有見過她的男人一樣,隻要她想,便沒有不可以。
柳飄飄心想:如果所料不差,一千兩對他肯定不算多,自己給出的銀兩,他也定不會放在眼裏。但這番情意,加上自己的身世和處境,以她的初步判斷,月隱不會坐視不理!
平日柳飄飄能夠左右逢緣,被人交口稱讚,也不是虛受其名的。不僅生的一張甜嘴,更有著審時奪勢的聰慧,遊刃於權貴之間。就連世人在乎的錢財,她也素來大方好施,但如今次這般大方卻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