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遊思集(4)(1 / 2)

六月的雨,有時仿佛用鉛筆的塗線抹撣了她那一線陽光。小路變得既泥濘又滑腳,雨傘彼此碰撞。一股股突如其來的水從頭頂上的噴水口裏驟然噴射出來,濺潑在她的猝不及防的路麵上。在驚駭失措之中,她將這看成是造物主的一個不禮貌的狡計。

春風迷失在她的曲折盤旋的道路上,如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流浪漢,在牆邊與犄角上踉踉蹌蹌,將塵土飛揚的天空撒滿了碎紙與破布。“這是何等的愚蠢呀!莫非神靈全都發瘋了嗎?”她在氣憤之中大聲喊道。

然而每天從兩側房子裏貢獻出來的垃圾——摻合著雜物的魚鱗,不能吃的菜皮,爛水果與死老鼠等等——卻從來未引起她的質疑,“憑啥會有這些東西?”

每一塊鋪在她路麵上的石子她都能接受。然而有時候有一根草從石縫裏探出頭來向上偷看卻令她不能容忍,甚至大發脾氣。在一致的行動之下,焉能容忍這種非禮?

一天早晨,她的那些房子在秋天的光輝撫觸之下從夢中醒來,變得特別壯觀,她對自己悄悄地說,“在這些建築物的後麵必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奇跡。”

然而時間一點兒一點兒的過去;屋子裏的人都以各種不同方式在活動;少女從市場上怡然自得地回到家中,她甩動著右臂,將一籃食物用左臂挽在身邊;從廚房裏飄散出來的氣味及炊煙,讓空氣變得重濁了。如此讓我們的巷子更加知道,那真實和正常的其實是由她個人、她的房屋以及它們廢棄的垃圾所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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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房屋,在度過了它的富貴盛年以後,依然留連地立在路旁,猶如一個身上披著一塊不堪入目的破布的瘋子。

歲月一天一天地用鋒利的爪子將它撕扯得傷痕遍布,它的赤裸裸的磚石上也留下了淫雨季節古怪的簽名。

在樓上的一間廢置不用的房間裏,兩扇對合的房門隻剩下了一扇;那另一扇孤獨無伴的門,在一陣陣疾風的搖撼下,從早到晚砰砰地響個不停。

一天夜晚,一個女人號啕痛哭的聲音從這座房子裏傳了出來。因為她家裏最小的兒子夭折了,他是在流動劇團裏以扮演女角來謀生的一個十八歲的孩子。

過了不幾天,這所房子所有的門戶都上了鎖。隻有樓上那間房間的北麵,那扇孤零零的房門既不願意從門框上掉下來,也不願意合閉起來,而像一個折磨自己的幽靈,在風中繼續搖擺不停。

過了一段時間,孩子們的聲音又重新出現在這所房子裏。女人的衣服晾在陽台的欄杆上,一隻覆蓋著的籠子裏有一隻鳥鳴叫,平台上有一個孩子在放著風箏。

一個房客在這兒租了幾間屋子。他收入雖不多,卻有不少孩子。那位辛勞的母親不時毆打他們,他們便在地板上打著滾兒哭。

一個四十歲的女傭,從早到晚手腳不停地勞作,經常與她的女主人吵嘴,不斷說她要辭職,然而始終也沒見她辭。

每天做一些微小的修補工作。如往沒有玻璃的窗欞上貼紙,用竹片將柵欄的缺口修補起來;沒有門閂的房門用一隻空箱子頂住等等;新近粉刷的牆壁上隱約的顯現出陳舊的汙漬。

富貴的尊榮原已在簡陋寒酸之中找到了恰當的紀念;然而因為他們缺乏足夠的財力,便用馬馬虎虎的辦法來掩蓋這種簡陋寒酸的景象,於是令它的尊嚴受到了褻瀆。

他們幾乎忘記了朝北的那間廢棄的空房。它那扇孤零零的房門仍然在風中叮當作響,好像失望之神在不斷捶打著她自己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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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的幽深之處,苦行的修士緊合著雙目在虔誠地修煉;他太想讓自己進入天國。

然而一個撿柴的姑娘在自己的衣裙裏為他帶來了果子,又從溪流裏用樹葉做成的杯子為他盛來了清水。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的修行也變得越來越艱苦,到後來他幹脆絕口不吃果子,也不沾一滴清水。那撿柴的姑娘感到十分難過。

樂園裏的上帝,聽說這個修士用這種方法想使自己成為神靈。他曾經屢次與他的勁敵泰坦們戰鬥,使他們無法進入他的王國;然而他卻懼怕一個具有非凡的忍受苦難力量的人。然而凡夫俗子的癖好他還是懂得的,於是他設計了一個圈套兒來引誘這個凡人放棄他的企圖。一股仙氣從樂園裏吹來,吻拂著那個撿柴姑娘的軀體,她的青春因為一陣驟然的美妙的快樂麵感到激情難捺,她的思想也猶如蜂巢裏受到襲擊的蜜蜂在嗡嗡的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