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練小說創作論(2 / 3)

作為沙麗的對立麵,作品中對沙老大這個形象的描寫也是比較成功的。這是個性格比較複雜的人物。當年,他也對包辦婚姻強烈不滿,救了逃婚的山村姑娘,並使她成為了自己的妻子。今天,他又大膽致富,拿出為女兒辦嫁妝的錢買了輛大轎車,成為全縣第一個運輸專業戶。可是,在對於女兒的問題上,他卻表現出頑固的守舊思想和封建意識。先是反對沙麗開車,認為女兒“成天價跑來跑去,還能嫁得出去嗎?”後來又強迫沙麗嫁給自己看中的人,認為他“是正式工,大把大把的票子掙著哩”。為此,他對於沙麗和黑小夥兒的愛情不但堅決反對,而且特地放棄現成的好走的路線不走,而改走崎嶇的山路,以拆散他倆。在沙老大的身上,深刻地體現著封建傳統思想的頑固性。盡管他善於經營,率先致富,在同類農民中是走在前麵的,但是在他的頭腦中,仍然頑固地保存著舊的思想道德意識,它們時刻在拉著他往回走。這也深刻地說明了在社會主義的發展道路上,回族人民不僅在生產行為上要跟得上時代的發展,在思想意識上更要有現代意識,否則,便不可能走上現代化的道路。

白練還有些小說大膽地突破了民族生活中的所謂“禁區”,正麵反映了民族的宗教生活,真實地描寫了民族的典型人物。

伊斯蘭教由於在回族形成過程中的特殊作用,因而一直與回族的社會生活密切相關,甚至於有些方麵構成為民族風俗習慣的一部分。在極“左”思潮猖獗的時候,回族人民的這些風俗習慣和宗教生活是誰都不能涉足的“禁區”。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白練解放思想,大膽創作,率先向這個領域進行衝擊,發表了短篇小說《朋友》,正麵表現了回族人民的宗教生活。

《朋友》寫的是在新疆的一個普通的回族聚居區河州村裏,人們不僅在“四人幫”剛倒台一年就開放了清真寺,而且要求過“聖紀”(回族和各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的三大節日之一),村黨支部書記“河州馬”讚同群眾的要求,而駐村的工作組卻認為,這“純屬宗教活動”“上麵沒指示,這個禁不能開”,並借口夏收將開始,不能因為過“聖紀”妨礙生產而拒絕了群眾的要求。可是,當夏收來臨時,村裏人大都要串親戚到別的村去過“聖紀”。“河州馬”急忙勸回了欲走的鄉親們,並且答應“聖紀”照過。工作組無法,也隻好順水推舟,不再幹預了。當“聖紀”終於開始時,老人們虔誠地念經讚聖,婦人們感歎地揩著眼角的淚水,青年們湊在寺門口看熱鬧的時候,“河州馬”卻在寺外的打麥場上幹活。當工作組奇怪地問他時,他說:“我從來不是穆斯林。但我是朋友,是穆斯林的朋友!”這時,“聖紀”結束了,人們生氣勃勃,浩浩蕩蕩地投入了夏收的勞動之中。原來,為了不耽誤生產,村裏的群眾和阿訇將時辰提前,“聖紀”從簡了。

這部作品固然寫的是一個民族團結的主題,從“河州馬”的身上,我們強烈地感受到了在祖國大家庭裏各民族兄弟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傳統情誼。但是,這部作品所表現出來的,又何止是這些內容啊!作品中描寫的“過聖紀”“開經、讚聖、宰牛、炸油香、散份子”的習俗,清淨無染、莊嚴肅穆的清真寺大殿,頭纏白布、高聲誦經的阿訇,虔誠禮拜、熱心宗教的老人,為圖熱鬧、積極張羅的青年……儼然是一幅散發著濃鬱生活氣息的塞外回鄉風俗圖,形象地表現了回族人民的宗教生活和民族習俗,從一個特定的側麵,真實地反映了回族人民的生活風貌,並對阻止回族人民正當宗教活動的“左”的思潮進行了嚴肅的批判和否定。這是難能可貴的。

在描寫回族現實生活的同時,白練也將目光投向了曆史,寫出了表現清末回民起義將領白彥虎的短篇小說《隘口》。

白彥虎是清末著名的回民起義軍將領,回族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作品擷取了白彥虎率部被迫出國前的一個片斷,真實地反映了他的內心活動,細致地描寫了他的複雜感情。

這是一個悲涼的深秋的寒夜,白彥虎及其將士浴血鬥爭十六年,艱苦轉戰陝甘寧青新五省之後,在烏什城“被清軍團團包圍”“激戰大半天”突圍出來,又“遇到了清軍的伏擊”之後,終於得到了這樣一個短暫寂靜的時刻。白彥虎——這位回民起義軍的最後一位統帥,“送走夏瑪爾巴圖的使者”“披著黑鬥篷,坐在軍帳後麵的一塊大石頭上,凝望著幽靜的峽穀”,外表寧靜得像塊岩石,內心卻“心潮起伏”,翻湧著滾滾的思緒和情感:自己所率領的軍眷已經到了山窮水盡、還擊無力的境地,清軍苦苦追逼,居住在納倫河的夏瑪爾巴圖已派使者“捎話”請他們前去“安身”(出國)。麵臨著全體軍眷“留則死,去可活”,進退維穀的“隘穀”,他肝腸寸斷,矛盾萬分。部將馬芳的喊聲:“我們的老先人是打波斯來的,打阿拉伯來的,老先人的家就是我們的老家,我們回阿拉伯去!回天方去!”光棍大媽的哀訴:“我們老先人不也是把屍骨埋在了中原的黃土下嗎?我們是中原人,家鄉還有六十四坊的回回,他們咋個樣,難道你不掛心嗎?”以及自己“打了十六年,從東打到西,馬沒停蹄,人沒歇鞍,到頭來,跑到人家的國土上,這算什麼下場”的傷感,一齊湧上了他心頭。此刻,他凝望著幽靜的峽穀,從這兒走不遠,“過了那個口子,就出了疆界了。再走上幾站,就是納倫”。腦海中卻浮現著家鄉秦川的金秋圖:“在陝西家鄉,此時還正是暖融融的收獲季節,秦嶺雖然比不上天山巍峨,但也是那樣的雄偉、壯麗,這陣兒還是綠蔥蔥的,柿子早已熟了,那黃澄澄的柿子,就像掛滿樹枝的金彈子,還有鮮紅鮮紅的大棗兒,也熟了……”“天方”固然誘人動心,家鄉更令他動情。他“好像又聽到了坊民們送別時的祈禱聲和祝福聲,看到了一雙雙期待的眼睛”,心上“像是壓上了千斤石那樣沉重”,隻能“佇立在夜風中”“痛楚地巡視著自己的部下”,久久不能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