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從內地販賣假幣的團夥,把手伸向大西北的金昌。八字胡說,倒騰點假票子賽過神仙。販羊人說,農村人好騙。公安民警包圍了太平間旁邊的小院。風刮得破紙箱嗚嗚響,那氣氛真叫人心驚肉跳。
1999年春節前夕。
金昌市公安局經濟文化保衛處趙世茂處長和副處長楊明傑,連續幾晚沒怎麼睡著。他們的腦海裏老裝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兒。
那天下午。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拿著二百塊錢,到某銀行儲蓄所存錢。銀行的人把一張百元的票子退給了她,說是張假錢。
啥?老太太氣得差點暈過去。她反複摩挲著那張嶄新的一甩嘎嘎響的錢,不相信怎麼是假的呢?她說銀行的人是不是看花了眼。可那驗鈔機都是科學的,摻不得丁點兒假。一遝人民幣輸進去,啪,老太太那張假錢神使鬼差般往外跳。反複幾次,如此是也。
老太太摸出瘸腿花鏡,照著太陽反正地看,這錢有金屬線,也有人頭像的暗影,怎麼就是假的呢?銀行的人拿真的錢與之比照,指出其中細微的差別。
自然假幣被沒收,銀行開具了收條。老太太哭訴道,這是她擺小攤掙的錢。一百塊,起早貪黑,頂風冒雨,得掙多少天。她說,她這是攢著給孫子交學費的。她說,她的兒子、兒媳都去世了,撇下了小孫子,指望她擺小攤養活。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陰雲慘淡,寒風淒淒。
接連幾天,幾家儲蓄所又發現五十元、十元的假鈔。一時間,在金昌市區、在永昌城鄉的買賣場所,買主賣主捏著一百、五十或十塊的錢,唯恐是假幣,得仔細照量半天。有的真錢也被當成假錢。單就這,還引發了幾起治安案件。
市公安局局長楊有清、副局長寧原聽取了彙報,當下指示趙世茂:立即通報全市,組織力量,迅速查清假幣來源,狠狠打擊擾亂金融秩序的不法分子,讓人民群眾過個放心年。
於是。從金川到永昌,從城市到農村,從廠礦到企事業單位,公安保衛部門開展了一場反假幣的鬥爭。
販羊人和十二隻綿羊
元月30日上午。兩個農民打扮的人來到永昌縣新城子鄉馬營溝村,挨家打昕是否賣羊。他說他們是販羊殺羊的。這對於偏遠的村民來說,是叫人高興的事。再有十幾天就是年,誰不需要錢呢?村民馬某和王某樂顛顛地把收羊的人領回家,指著又胖又肥的羊讓他們自己挑。相中哪隻要哪隻。
這天上午,兩位收羊人在村裏總共看上了十二隻羊,講完價錢,說下午付錢拉羊。六戶農民甭提有多高興。晌飯後,不敢離自家半步,單等收羊人來給錢拉羊。有的盤算著羊賣後,給婆娘和娃娃添件新衣,有的盤算著用這錢過年,買多少酒,割多少肉……他們盼望嶄新的票子掖進腰。從正午盼到太陽快壓山,還不見收羊人的影兒。性急的跑到村頭好幾趟,踮起腳打起眼罩路上望。
天黑得不見人臉時,兩個收羊人才開著輛農用三輪車進村。賣羊的農戶興奮得漲紅了臉。收羊人甩出一遝五十元大票。
四九頭上的寒天裏,賣羊農戶用僵硬的手指,蘸著唾沫哢哢地點錢,點完後又小心翼翼地揣進懷。十二隻羊瞬間被裝到農用三輪的車鬥。
收羊人笑嘻嘻地向王某和馬某他們揮手“拜拜”,發起車一溜煙走了。
賣羊人喜滋滋回到屋,各自摸出那嶄新的五十元麵值的錢看。小孩子吵著要大人給他買鞋買書包。大人們計劃這錢如何花到刀刃上。馬某心細,在外見過些世麵。他聽說近來有流行假錢的說法,公安局正著力追蹤調查。心想,這錢別再是假的。燈下,眯起眼反複看,有金屬暗線也有頭像暗影。如此反複仍不放心,又找張五十元的進行比照。看來看去,終於看出有點兒不對勁。自個的錢切邊兒整齊,再細看那錢全是一個號碼,四周切邊粗糙,用手細摸錢下方的盲文,也無手凸感,不覺生疑,急出滿頭汗。他慌忙叫來王某。王某聽罷,大驚失色。兩人急忙開起三輪子趕到新城子鎮銀行信用社。
經鑒定,那錢果然是假的。二人又氣又急,掉圈子拍頭跺腳,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栽倒,仿佛掉進冰窖。
有明白人急忙撥打110。晚10時,永昌縣公安局110接報後迅速趕到。情況立時反映到永昌縣公安局政委劉富海那裏,他電話召來經文保股股長肖朝玉。兵貴神速,劉政委帶十多名民警,頂著小刀子風,天寒地凍裏在312線與永昌路段收費處的交叉路口,布兵設卡堵截。
目標:重點是拉羊的農用三輪。嫌疑人兩名,三十露頭年紀。金川區寧遠堡一帶口音。穿著……
眼下,快到春節。路上車輛如梭。拉豬的、販牛的、趕馬的、牽驢的、販羊的,他們挨個查詢。
晚11點。有農用三輪的突突聲。民警呼啦圍上。車被迫停下。車鬥裏十二隻羊。兩名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口音、羊隻和車輛,與受害者所提供的相吻合。
肖朝玉等人不由分說將人、車、羊扣住,帶回縣局留置審查。當場從兩人身上搜出麵值五十元的假幣二千二百元。
經受害人辨認,這兩人就是用假幣收他們羊的犯罪嫌疑人。
一夜的突擊審查中,二人兜圈子,繞彎子,裝聾作啞。但孫猴子再高明,焉能跳出如來佛的手掌。
這兩位分別姓趙和姓陳的金昌市區城郊農民供述了販賣假幣的過程。
1998年8月的一天。他們村來了個收破爛的操河南口音的人,五十浪當年紀,嘴上留著兩撇胡。那天,他倆賣給他的是啤酒瓶。這人能說會道,話專揀好聽的說。從種莊稼說到做生意,又說到養牛養羊,又扯到金昌的鎳價。什麼亞洲金融危機,市場經營,百事通。他感歎錢難掙,錢能通神。事事說到他倆心坎裏。
“以後再來時,家裏諞。”
“隻要兄弟不嫌棄,抽機會一定拜訪。”
打那,姓王的老頭與他倆接上了頭。隔三差五,王老頭就主動找上門,天南海北侃大山。
趙、陳想掙點錢,還沒摸到啥門路,正在發愁。別看王老頭是收破爛的,巧舌如簧說是他有筆好生意一本萬利。
二人聽罷,喜上眉梢。以為燒了高香,遇到財神爺。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王老頭口若懸河,腐朽處世哲學一大筐。
趙、陳聽得很有興頭,問做何生意。王老頭神秘兮兮掏出張十元假票低首附耳道:“倒騰點假票子,賽過活神仙……”
趙、陳當即頭搖得像撥浪鼓,又禁不住接過打量後說,這錢造得太假,容易被人看出。表示砸鍋賣鐵也不幹這斷子絕孫的事兒。
幾個月後,王老頭破自行車的後支架馱個破筐,筐裏沒有廢品,是空的。
他找到趙、陳:“這錢怎樣?”王老頭遞過張五十元的假錢。
趙、陳仔細看了,這錢與真錢無二,連連叫絕,終經不住金錢的誘惑,怦然心動。
“我從中圖點小利,弄個喝酒的錢。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錢大家掙點,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們好。能行的話就做,不行拉倒。”
趙、陳相互瞅瞅:“這錢咋個賣法?”
“一比五,十塊換五十塊,你們掙大頭,我掙小頭。”
一不做二不休。元月29日,趙、陳到市區找到王老頭住處,三人在老商店大橋附近成交。趙、陳付了五百塊現金,又打了張五百塊欠條,從王老頭手裏取了五千元人民幣假幣。
晚上,趙、陳反複考慮,如果把這假錢在城裏花,城裏人精明,見多識廣,怕被識破砸鍋。想來想去,用這些錢到偏僻的農村去收羊。鄉裏人好騙。
30日,兩人竄到百裏以外的新城子馬營溝村,事先看好羊講好價。趁晚上天黑,拉羊付錢,蒙混人眼。真沒想到,他倆正為初次得手而慶幸,興衝衝開車滿載而歸時,沒出永昌地界,就被公安局查獲,真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十二隻綿羊又回到農民圈裏。六戶上當受騙的農民對公安局自是百般感激。
趙、陳販賣假幣,作繭自縛被刑拘。但此案遠沒結束,沿著這條線索捋下去,治標關鍵得治本。
包圍太平間旁的小院
元月31日,星期天。這段日子裏,趙世茂和楊明傑帶他們處的民警,跑遍市區各內部單位,檢查落實春節前的治安防範情況和對假幣的調查,又搞了兩起經濟案件,忙得團團轉。雙休日的禮拜六,全處的人又忙活了一天。馬上就到春節,誰家都有一攤子事。趙處長和楊處長商量,星期天讓大家休息。
警察,這種神聖的職業,意味著的就是奉獻。
中午1時,肖朝玉股長從永昌打來電話,向趙處長通報了案情。
趙世茂本想飯後美美地睡一覺。這位原籍四川的老公安,別看他已五十多歲,一有案子,總是和年輕人一樣摸爬滾打。從部隊的連長到地方的公安,幾十年的工作,總像擰滿勁的發條。
吃中午飯前,他還對老伴說,使勁兒睡它半天。沒想到飯碗還未沾唇,電話就響了。
“格老子,總算露出了尾巴。”四川人一激動,往往有這口頭語。老伴說,你這四川老倌又在罵誰?趙處長也不搭話,接連給楊明傑、周俊國等人打傳呼。他飯也沒顧得吃,扭頭就往外走。老伴有點急,想問究竟,人已下樓。她知道這老頭子的脾性。
周俊國當時在家擦玻璃,兩口兒都是警察,平時哪裏顧得上家。接到趙處長的傳呼,他扔下抹布就出門,曹輝澤正在和對象逛街,撇下對象,不管她向必小高興,拔腿就往單位跑,氣得對象嘴上掛油瓶。小曹想,你愛撅嘴不撅,想找警察就這麼著。這就是相互了解,這也是一種考驗。一旦結婚,省得埋怨不著家。
下午1點。永昌縣局的劉政委和肖朝玉等人押著其中一位販賣假幣嫌疑人趕到。
根據他們的交待,趙處長派周俊國帶李海雲、曹輝澤前住偵查。
王老頭臨時租住在某公司醫院與停屍房一牆之隔的一所院落裏。院後牆是用荊棘和鐵蒺蘺圍起的。旁邊是開闊地。前院牆高2.5米左右。
白天不宜動手,決定晚上行動。
晚11時。警車悄然停在金三角附近。一溜兒黑影急速在那座院落四周散開。趙處長、楊副處長埋伏在後牆外。周俊國等人從前麵突擊。這天剛進入四九,是金昌最冷的日子。刺骨的寒風中,民警包圍了這座院落。前麵臨馬路的冰冷的大鐵門黑森森地緊閉。若正麵敲門,顯然是打草驚蛇,隻有翻牆。
周俊國一招手,小李和小曹迅速搭起人梯,躥上牆頭,輕輕落到院裏打開鐵門。民警們呼啦衝進。院裏黑咕隆咚,堆放著亂七八糟的破爛,稍不小心就會被絆倒,大家小心翼翼邁步,相互拉扯、攙扶著。
溜溜的小西北風,刮得破紙箱嗚嗚響。誰都清楚,隔壁是停放死人的太平間。盡管偵查員們都是英勇善戰的無神論者,身處此地此景,在這漆黑的夜裏,總讓人頭皮發緊,脊梁骨發麻。
周俊國緊握手槍,開始敲屋門。他警惕性蠻高。深夜抓捕販賣假幣嫌疑人,誰敢保證不發生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