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屋門的是個收破爛的老頭。屋裏沒電,黑燈瞎火。周俊國讓其點著蠟燭。

昏黃的燭光裏,房間滿是收購的破爛。靠山牆是兩張床。

姓王的老頭不在。摸摸他的被窩,被窩是涼的。細致地搜查,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王老頭喜歡賭博,賭博常在金川路大橋附近的茶社;有時也喜歡跳舞,跳舞沒有定處。

抓捕撲空。趙處長當機立斷:蹲坑。

蹲坑,是民警們經常的事兒。可在這滴水成冰的大西北最冷的日子裏,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警車開到一隱蔽處,從車窗可以看到院落的大門。車裏雖有暖氣設備,為不驚動目標,隻好關閉。

周俊國和四名偵查員隱蔽在車內,眼睛緊緊盯著前方。難捱無聊的寒夜,路燈若明若暗,眨著鬼一般的眼。下弦月爬上樓房,夜中明月,寒光浸骨,城裏的一切景物都像是凝凍了。蹲坑的人,除自己身體的熱力外,天上人間和四周都是冰的,連路燈的光似乎都冷得讓人發顫。車裏的嗬氣,在窗上不斷結成冰花,繼而遮擋了他們的眼。周俊國不斷地擦,冰花不斷地結。最後,他們索性搖下車窗玻璃。四人冷作一團,擠作一團,相互傳送身體的餘溫。全身凍透了又餓透了。

這時,若是每人來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該是一大福氣。接著又是困意,眼皮像粘了膠。周俊國便給大家發煙,一支接一支地吸,抽得嘴裏發木,腦袋發脹。

周俊國說,我給你們講鬼的故事吧。講歸講,眼睛是萬萬離不開那院落的。

於是,鬼的故事一個又一個,讓人毛骨悚然。周俊國又講笑料,葷的素的,叫人好笑又笑不出聲。他的這些招數還真有點兒靈,除冷以外,困和餓果然有所緩解。這晚,他們以特殊的蹲坑方式,在北國最寒冷的夜裏守候到天明。

“撤!”晨曦裏,傳來趙處長和楊副處長的指示。

周俊國的手凍得握不住方向盤。他加大油門,開啟暖氣,好一陣才啟動車。

從冰窖般的室外回到暖烘烘的辦公室,小李、小曹立刻來了困神,這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倒在沙發上便睡。此時,作為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睡覺。

周俊國是位三十來歲的老警察。他詳細彙報完情況,又和領導們分析案情,決定對市區的某茶社進行監視。

發現留八字胡的人,包圍茶社。

早8時,偵查員準備行動,趙世茂、楊明傑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李、小曹實在不忍心叫醒他們。趙處長說,讓他倆睡吧我和楊處長上。話剛落地,小李、小曹立刻從熟睡中醒來騰地跳起。

記得他倆剛分來報到那天。趙處長說,幹警察這行,還得學會能吃能睡。吃起飯來,有時你得一頓能吃三大碗牛肉麵;餓起來,你得有三天不吃飯也得撐的本事。能睡,五分鍾的空閑你可以打盹,執行任務中三天不眨眼也能受得住。

楊副處長笑著說,這也是咱們當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不然,不能適應警察的工作。

這兩位頭的話,說得你不能不佩服。

跡象和調查表明,橋頭茶社有可能是販賣假幣的窩點,王老頭一宿未回,在茶社賭博的可能性較大。

監視茶社,抓獲王老頭!趙處長下達了出擊的指令。

白天監視目標,警車排不上用場。

“打的!”趙處長叫來輛出租車。

紅色夏利載著周俊國等五人在金川路緩行。茶社門口,停著幾輛自行車。其中,一輛綠色座套的二八型自行車,使偵查員心裏一陣驚喜。之前他們已掌握了王某所騎的自行車的特點。

“盯緊盯牢,瞅準時機抓獲。”情況反饋到趙處長那裏。他電話裏反複叮嚀周俊國:“如果目標逃離,我找你算賬。”

“明白!”周俊國清楚趙處長的性格,工作上批評起人來,讓你招架不住。生活中,對你無微不至,情同手足。

出租車停在茶社附近。五雙眼睛片刻不離那輛自行車。王老頭,五十多歲年紀,頭戴辣椒帽,上穿黑棉襖,腳蹬舊式棉鞋,嘴上留兩撇黑胡。

9點來鍾,目標還未出現。周俊國心急如火,如果隻盯著自行車和門口,萬一王老頭不在,豈不貽誤戰機。他決定派偵查員裝成倒班下班的工人進入茶社偵查,觀察室內有無王老頭特征的人和房內有無向其他方向開的門。擔心王老頭萬一覺察從後門溜走。

9點10分,一下夜班的青年工人,搖搖擺擺走進茶社。這位化裝的民警,經昨晚的整夜守候,眼皮浮腫,麵色有些蒼白,極像上夜班後剛下班的工人。

茶社老板李江笑嘻嘻迎上:“師傅,請坐!”

民警點點頭,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屋裏十來個人稀裏嘩啦打麻將。留八字胡的王老頭正打得起勁。

“想玩啥?推不推牌九?我給你湊人。”茶社老板很殷勤。

“牌九我不會,我想進來看看。”

“來吧,要不,下班幹啥呢?”

“我先看看。”化裝的民警若無其事地把王老頭牢牢瞄入腦海。

這是三間的茶社,隻有一處前門,是王老頭進出的必經之地。

王老頭在茶社參賭,情況得到證實。

“緊緊咬住……”趙處長又一次指示。

10點光景,茶社老板李江匆匆走出茶社騎上王老頭的車子沿金川路走了。

李江是不是發現什麼破綻?偵查員們做好了隨時抓捕王老頭的準備。

半小時後,李江回來了。

11時,王老頭還未出門。趙處長決定與蘭州路派出所聯係,在周俊國他們繼續監視的同時,蘭州路派出所所長許福有、教導員王永成帶十幾名民警與趙處長他們聯手,直搗橋頭茶社。

警車、摩托車像離弦的箭,二十餘名民警突然從天而降。

“都不許動!”麵對威風凜凜的民警,王老頭、李江等怔了。

蘭州路派出所。民警們從茶社老板李江身上搜出一張十元假幣,從王老頭口袋裏搜出兩張五十元的假鈔。

王、李被依法留置審查。

一天一夜,周俊國他們沒有合眼也沒吃飯,但,畢竟抓住了王老頭,滿身的疲勞已經散去。

以那張十元假錢為突破口,先審查李江。

李江,化名李軍,男,三十歲,江蘇人,橋頭茶社老板。

“那張假幣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是打麻將收的。”

似乎一切都是想好的,李江對答人流,隻承認賭博,假幣的事緘口如瓶。再問,還是那句話。

另一房間,審查王老頭。

王老頭,河南省人,男,漢族,五十八歲。1998年來金昌收破爛,現租住城郊某村出租平房。

“談你的問題。”

“我不對,我知道賭博是違法的。”王老頭避重就輕。

“交待你的其他問題。”民警不動聲色。

“沒……沒有了。”

民警繃著臉注視著他。

王老頭心裏發毛:“我一個外地的種地的,在金昌無親無故,我不敢做其他違法的事。賭博嘛,你們咋罰就咋罰。”看得出,他老奸巨滑,滑得像泥鰍。

“再沒有了?”

“沒有,絕對沒有,我敢對天發誓,我要是有,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真的?”

“真的。”王老頭心虛嘴硬。

“這是什麼?”民警拍拍桌上的假錢。

“是兩張五十塊錢。”王裝作不解。

“這是假幣。”詢問的民警一字一板地說。王渾身一顫,心想,莫不是露餡了。

“假錢是哪來的?”

“假錢,那不是假錢,哎呀,我他娘的上當了,那是打麻將時他們給的。我真倒黴。”他很委屈、很冤枉的樣子,“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別演戲了吧?”

“說我演戲,我演啥戲,我本身就是販賣假幣的受害者,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王說著,眼裏還假惺惺的擠出兩顆渾濁的老淚。看來,他是個背著牛頭不認贓、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

再問下去,王老頭幹脆抱著腦袋閉起眼裝憨賣傻。

幾個小時過去了,訊問進人僵局。

趙世茂處長出馬。王老頭瞅瞅眼前這位慈眉善眼的老公安,知道是碰上了對手。

果然,趙世茂慢悠悠地給他倒杯開水說,如果我們不掌握你的證據,能把你審查到現在嗎?

王老頭一聽,完了,看來公安抓住了我有把的燒餅,不說看來不行。

晚8時。他撲通跪倒地上,打了自己兩個嘴巴,痛哭流涕邊哭邊說。他說,他是販賣過假錢,也知道販賣這玩意是犯法,但是沒法子呀。他家裏有三個兒子都已過了成婚的年齡,還沒娶上媳婦。他出來收點破爛賺點錢,但生意不好做,就見錢眼開倒騰點假幣。準備攢幾個給兒子成親。

“假錢是從哪裏弄的?”

王老頭說:“有一天,我在市區的北京路搗台球,有個回民問我要不要假錢。我後來從他手裏以十塊換五十塊的比例換了五千元,那個人我不認識。”

啪!趙處長猛拍桌子:“你倒挺會講故事……”

王老頭收起眼淚,心想,他咋知道我說的是假話。過了好一陣他說,我說了能不能從寬處理?假錢是我元月25號從金昌汽車站招待所206房間兩個河南老鄉手裏拿的。

“拿了多少?”

“用八百塊換了一萬元。”

“假錢賣給了誰?”

“有五千塊賣給了趙××和陳××,另五千也是以一比五的比例賣給了個不相識的人……”

馬上,楊明傑命周俊國帶小李小曹去汽車站招待所206房進行調查。房裏住著六個外地做羊皮生意的人。嫌疑排除後,他們又詳查了住宿登記。25日前後的幾天裏,招待所沒有住過河南省籍的客人。

爾後,王老頭被永昌縣公安局帶回繼續審查後刑拘。

經趙處長他們反複研究後,認為李江與假幣案有重要幹係,決定放長線釣大魚,放人!

春節前,公安民警很快遏製了假幣在金昌城鄉的泛濫。但,假幣案還未結束,鬥爭仍在深入。

兩位客人彎彎繞翻過年,過罷正月十五,進入陽曆三月。金昌,春天的腳步比往年來得都早,但料峭的寒風時時卷起漫天沙塵,肆虐著、襲擊著這座新城。

3月15日。這天,正是全國的打假日行動。下午2時,金川公司公安處選礦廠保衛科,治安隊隊長張玉軍剛走進辦公室,經警張宏斌電話報告:“有群眾舉報,近幾天,可能有販假幣的外地人來金昌,你看這事我們弄不弄?”他們是企業保衛部門,主要擔負的是企業內部的治安保衛任務。

“咋不弄?”張隊長幹脆利索,“這也是我們的責任,你先了解情況,隨時跟我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