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情,馬虎一點不要緊,這種心理是很平常的,幾乎人人都有。但許多小事情,許多的一點點湊在一起,就是大事情了,譬如紡線線,紡的鬆一點了,不要緊,隻有我這一點,馬馬虎虎過去了;紡的緊一點了,也是小事情;不勻,太粗,太細都不要緊,都可以馬馬虎虎。但是把這些紗一集攏來,可以堆滿房子呢。我在難民工廠就看到了這種壞紗堆。難民工廠專門有八部車子加撚那些鬆線,和合股那些細線(那些又粗又細的就在絡紗時分開一段段的絡),已經工作了兩月多,而現在還有兩千斤壞紗堆在那裏。這些給工廠與工人的損失,現在我且不計算它,隻談其中的一個問題,就可以明白了,這就是“老婆疙瘩”。
“老婆疙瘩”是紡線時斷了頭又接上去的一種成團的疙瘩。是不會和不耐煩在大指頭上繞個圈的那種結頭法而隨意接上去的一些大疙瘩。這個“老婆疙瘩”在工廠裏就成為了一種可怕的名詞了。倒緯管的女工,本來一天可以絡五斤六斤或八斤紗的,但遇著壞紗,連二斤也不能絡完。這種疙瘩在絡緯子時,一定要非常的注意,要把這疙瘩掐去,轉業來工廠的殘廢軍人就用口咬去而重結過。假如不小心,滑過去了,在織布時緯子便要垮,要妨礙織布,有幾天絡紗工人幾乎都是手一伸出去,輪子一轉,馬上又要停了。織布工人也常常把垮了的緯子退到發紗室,發紗室又要把緯子退給原來的工人重倒過。即使有比較小一點的,緯子沒有垮而滑到了布上,那麼布麵不平,又影響了質量。看來這末一個小小疙瘩卻需走過這樣多的討厭路程,使那麼多的人頭痛,以至他們替它取了一個可厭的名字:“老婆疙瘩”。
要做事情,麻煩總是有的。自己不願麻煩,結果就必使許多人麻煩。做自己一段事情的時候,必須能負責這段事,把它做得沒有毛病。否則,別人就要遭到因你不負責而來的更大的麻煩,這是很不應該的,這裏包含著一個革命良心的問題,不僅對“老婆疙瘩”是這樣,其他的工作也是這樣。
一九四四年八月於難民紡織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