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9年。盜版書沿街鋪開,網絡正稀缺,生活正寡歡。我花了幾個晚上,從《空中小姐》到《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乃至其他。發現有些文字,它確有搗鼓人心的力量。未成年,我好似有故事的人。事實上,對情愛小說的著迷,源於我生活的單調乏味。無疾而終又或慘淡經營的事業,它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沒結果。與其在結局已注定的人民廣場晃蕩,不如自個兒找個所在,諸如易讓人迷失的樹林。全憑自己的運氣來找方向,或許能遇上類似姓顏色的大學生。但是,沒有。沒有什麼會如期而至,故事直到有一天,主角還是遲遲不出現。天意弄人。你拿它沒辦法,我也沒辦法。除了他媽的自己滿足自己。自己為自己寫他幾個,有什麼不可以,我老是縱容自己的臆想。宛若滿懷心事的人。當我躺下,發現,他們可以是任意一個時。
已經遲到了。我試著寫我所不了解的人事。誰不對未知的人事懷有好奇:對發胖一點辦法也沒有的胖子(他就在台風天裏遇上車禍)、接受異國浪蕩子囑托的廣告設計員(他關心起氣候,純粹是把心靈的淨化寄托在自然的造化上)、拒絕了夥伴又盡是悔意的魚販(他重回甲板上也沒用,無法完成未竟的事了),甚至是不會遊泳又繞著遊泳池閑逛的同誌(他對救生員的好感不比女人們所持的熱情少上些許)。格雷厄姆·斯威夫特建議,描寫你所不知的事物。這個建議於我算是遲到,卻堅定了我寫下去。想寫故事,是縱容自己的一廂情願。結果寫耽美的故事,顯然是受《似水柔情》的影響,覺得原來可以這樣。“小史自己也說,這就是愛情吧。”心理學上講:“對同性的愛慕與對異性的愛慕同時存在於一個人的潛意識世界,同性愛者隻不過是對同性的愛慕先被發掘並成長成熟於意識世界,成為主導的愛情。”現在心裏滿是與上麵命題頗為一致的故事,我是一個容易想入非非的人。我不愁寫作的素材,也有信心捕捉到一瞬的感覺。盡力把這感覺放大,營造一個全然這般感覺的空間。但原諒我無法麵麵俱到,那些更為刺激的接觸。我隻是淺嚐輒止。譬如前麵有極神秘的所在,我隻會在外圍活動,不貿然進去。我能做的隻是,想象其間的種種可能,又不注重得到如何肯定的答複。滿意的答複從來不是我要的。
就像一切新手一樣,語言、細節、節奏,以及故事情節的整體把握上,我肯定都有欠缺。開始,過於投入身心。盡管那全然是與己無關的事業,我感情用事地鋪陳。我本人也是情緒型的人,自控力差。戴著有色眼鏡捏造暗淡的細節。我有病呀。接著我操起手術刀,希冀自己能像個外科醫生,首先自宮。寫作的時候,就該是無性的人。我極力培養起寫作的敏感,這敏感也即符合自身的小說慣性。幹淨,利落。如果說,真能把握住那樣的敏感,我就可以無所畏懼。寫下文字時,我擔心的是,它是不是有些拖遝、平緩、衝淡,過於流水?我用這樣的場景聊以自慰:“我最後買了兩本書,一本是《弗蘭德公路》,一本是《有軌電車》。胖子以前介紹過,他說裏麵有種無聊透頂的枯燥的極致的迎合極少數對生活失望的人的盲目機械感,蠻適合我們。”如今,我對盲目的理解已經是:我相信,前進的方向可以是任意,重要的是你能走多遠。我從不排斥其他的風景。我相信,走在不同的路上,也會有碰頭的一麵。